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昏黄的光芒,照在沧桑的石阶之上,留不下太多痕迹,只是,多几分温暖的倦意。
三千石阶底下,三人走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在这黄昏之时,平添一种寂寥,让多数人无法适应这种过分的孤独。
冷幽调息之下,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回头看了一眼石阶,心底几分惊讶。
没想到在两人斗法之下,那破败风化的台阶竟然坚若磐石,未有丝毫损坏,怕是比那最坚硬的青金石,还要硬上几分。
想想也应如此,若非坚固异常,不说经历千百载风吹日晒,恐怕早在往昔上古的问道大乱,以及后来的正魔大战之中,也早就破坏殆尽,不复存在才是,哪能见证一道道繁华的落幕,存留到今日。
存在即为合理,空想无济于事。
冷幽不再纠结此物,走到平台边缘,向着悬崖之下的苍茫天地看去。
平日里,他自是不会这般,有这空闲时间,不如用于修行,只是刚才与那傲慢之人斗了一场,才忽然发现,时间过去了太久,也许,自己需要下山一趟。
无论如何,有些事,定要有所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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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空五彩仙光不断穿梭,豁然看到下方平台边缘处那道熟悉的身影,温和略喜的神色一怔,暗道一声:果然有大古怪……
速度渐渐缓了下来,何清儿一手轻挥,便降落在了牌坊前面。
看着地上,竟然有些许血迹,还有碎裂的破布,这定是发生了打斗,也不知道,可否有把师弟给牵扯进来。
师弟应该是出手了,不然这个时候早已回去,也不会这么闲情逸致站在这,看远处昏黄。
何清儿沉吟片刻,朝着冷幽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了,冷幽便已转了过身来,看到是师姐何清儿,神色间几分惊讶,随后眉毛微动,露出一丝笑意,道:
“师姐,天色已晚,怎么到这里了啊?”
何清儿看着眼前的师弟并无异样,衣衫完好无损,不由放松下来,至于能与师弟动手的,想必好不了哪里去,她倒是不在乎了。
听闻师弟这般说,不禁也温和笑着,指着地上零零散散的狼藉之物,问道:
“可是师弟与同门发生比斗了?”
“确实有个,不过自信比修为高得几分,被我打发了开。”
冷幽轻描淡写开口,仿佛在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对于他来说,或许从未放在心上,都是琐事碎屑,不用详细说来,于己之人,徒生不必要的担心。
“……”
何清儿听罢,轻柔笑了出来。
现今弟子,大多数卡在真诀六层或是七层,迟迟无法突破,是故莫名产生许多无名怨火,无处发泄,也许师弟正好遇上了那么一个忍受不住的。
也算那人倒霉,听爹所说,师弟早几年前就迈过这道关卡,突破六层之境,想他摸索至今,至少也是八层了罢。
听闻柳师兄所说,门派之内,除了被称为离恨天第一人的周胜师兄,各宫年轻弟子,只有天罚宫怀左真人座下弟子梁丘明、玉屏宫玉琼真人座下弟子闻人师姐、以及丁师兄三人达到九层修为,而八层之境,也是极少。
如师弟这般疯狂,九层境界,不知有没有摸索到?
还好她是御着法宝,从空中落下,没有发现惨状凄厉的那人,是平日柳师兄偶尔提到的在门派之中正如日中天的周平,定然对他是刮目相看,震惊异常了……
何清儿走到冷幽身边,两人并排站着。
看着山下已是暮色浓郁昏暗,却丝毫没有减少她的兴致与喜色。
“今天柳师兄到主宫,带回了一个山外魔道异动的消息。”
“魔道?”冷幽听闻师姐提到魔道,脸色有一丝异色,也有几分兴趣,惊讶轻声重复道。
“嗯,有确切消息说,很多零散魔头妖人皆往西北古漠,到问道遗迹寻找法宝奇珍呢!玉鼎掌门真人已经传了书信给各宫宫座,三日之后,六宫齐聚东来主宫太虚殿,共商此事。”
“古漠……这为何是三日之后?”
何清儿一愣,心想着师弟真是心思缜密,这么细微之事也注意到了。
她温和解释道:
“昨夜魔道情崖之主情尊潜入后山,取极道神兵绝情仙剑未遂,在后土宫前,掌门与之激斗,受了点内伤,正在闭关调养。”
见冷幽不再疑问,便继续说道:
“按照往常门派做事惯例,定会派我们年轻一代前往,让我们寻求自己机缘之时,也以免魔道之人趁机作乱……到时候我跟爹求个情,让我们两下山怎样?!”
何清儿说道最后,看着冷幽,轻眨了下清眸,端庄中,透着几分怪笑。
冷幽看着温柔师姐如此,也不禁莞尔,没想师姐,也有不安分的时候,想必是从柳师兄那听到太多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之事之物,感这山上太闷所致了。
“……好啊。”
两人皆相视一笑,看着山下,何清儿多了一丝憧憬,一分期待,而冷幽,挂着那淡淡的柔和,如永恒不变。
只是渐行渐落的夕阳,将两人身影,拉得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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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寂静,暗月无声。
离恨天西,越过连绵不断的荒山野岭,隐隐约约,现出一座小镇轮廓,城墙弯弯延延,将整个小镇,包裹起来,规模不大,却也不小,只是夜深人静,灯火俱灭,显得安详,平和。
正在这时,离恨天方向,一道清冷之光,在这深夜,忽闪忽灭,急速划过天际,坠入了这座小镇之中。
正是潜入离恨天后山封灵殿的情崖崖主情尊。
她落在一个客栈精致院子之中,神兵归鞘,虽无了灯火剑光,但一身白衣,在这夜幕之下,显得异常惹眼。
她脸色淡漠无情,生人勿近,而姿态却是从容不迫,越过院中一小石桥,和一张石桌,朝一间屋子,径直走去。
右手刚一碰上房间门扇,像是惊觉到了什么,执剑左手猛然一抬,神兵自动出鞘,带起一串清冷之光,在空中转了个急弯,便朝石桥后面不远处的假山地方疾飞而去!
“叮!”
一声轻响,不知和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便又倒飞了回来,落到情尊右手中。
她神色凝重,体内如月华般的灵气,不断涌入极道神兵忘情仙剑之中,清光大盛。
“住手!”
假山处,传来一声苍老低闷喝止之声,威凛沉重,却掩饰不住其中一丝紊乱和颓势,紧随其后,便走出两道人影,看身形体态,乃一男一女之样。
情崖崖主听着这喝声,并未掺杂任何敌意,却也没有放松,仍然冷漠盯着那走过来的两人,将忘情仙剑横在身前,一步一缓,慢慢走到空旷的石桌边上。
在仙剑清光照耀之下,一窈窕婀娜紫色长摆纱裙少女,与一玄色长袍中年,在石桥之上,显出了真容。
“嘿,一道之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就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那名玄袍中年,肩宽体厚,腰背挺直,但梳洗得整整齐齐的长发之中,灰白夹杂,额头之上,也布满了深老皱纹,整张脸,显得筋疲憔悴,还有一抹化不开的苍白。
修真之人,老来更为注重调养,而他,显然耗费了太多心神,话语之中,虽然是嘲弄之意,但更多的是一种风烛残年,油灯枯尽。
边上紫纱长裙少女,不过十六七年华。
清光朦胧之中,那举步轻摇,徐徐走来的,是惊艳骇俗的绝世仙姿。
天地失色!
有一种丽,叫天生丽质,有一种美,叫震撼凡尘。
同为女子,久经沧桑的情崖崖主,也微微失神了片刻。不过她毕竟是情尊,不动声色间,便不再注意,反而凝神打量着玄袍中年。
思忖之间,神色忽然动容,略微吃惊道:
“魔尊!”
“哈哈,正是本尊!……没想到,十几年没见,都差点认不出了来!”
这落魄苍老、外强内虚,正哈哈大笑走近来之人,竟然是三大魔道宗门之一修罗殿的殿主,亦是令无数人惊惧的魔道三大尊者之一——魔尊!
他举手抬足之间,尽显睥睨之气,让人心生敬畏,只是,那磁性的声音之中,充满了一股无尽的苍凉。
未曾想到,这曾经意气风发、凌云壮志,抬手间,翻云覆雨之人,竟已经落到了这般田地。
情尊吃惊之余,神色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