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这是个秋日的黄昏。
天边的夕阳正要落到很远的山下去,桂芝宽大的办公室,在暮合中就快要暗下来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电话玲声格外清晰,正准备下班出门的桂芝,只得又返身回来,拿起话筒把电话接了。
电话是唐杰打来的,桂芝异外而惊喜。
多么熟悉的声音,伴着粗重的鼻息,是那么令人难以忘怀。
“你还好吗?”
“嗯,好!”
这一声“你还好吗”,虽然是一句普通的问候,却是多少日日夜夜以来,桂芝听到的第一声问候,没有谁关心她,对桂芝是奢侈的。
此刻,桂芝泪已盈睫。
“你那边的事,前几天,我听人说了。你要想开点哈,你看,我又帮不上你,只有靠你了。”
“谢谢!你自已也要注意,不可太拼。”
“我没事,噢,桂芝,这会我这里有急事要处理,改天再跟你联系。”
正说着话,唐杰却把电话挂了,桂芝好不舍,但是桂芝分明听见电话里有人叫老大的说话声,她只好怅然地放下电话走出办公室。
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对桂芝来讲已经足够了,这让她知道了A镇还有人记挂着她,像暖风一直吹到心窝。
第二节
其时,唐杰在C城已历时半年,取得了他在外闯荡以来的巨大收获。年后承包的三栋大楼的水电工程,目前基本完工一栋,也就是在今晚,唐杰还要带领仅有的三个电工,加班加点地做好楼顶风机的安装。
在C城,这时候天已完全黑尽,天空中早已挂出一轮圆月。在大楼顶层,凉风浩荡,倘若迎风站立定会吹得衣襟飘飘,头发倒竖。
这顶楼的风机有着极强的动力,整栋大楼的风力全靠这一机输送,唐杰三人,就着临时搭建的电灯光,合力卸着风机盖。
“风机盖拆下后,所有螺丝要放在一起,不要乱放。”唐杰说:“二娃,胥汉,你们去竖井把电缆拉出来。”
“好,唐哥。”二娃一边答应一边放下螺丝刀去竖井拉电缆。
到了竖井,二娃才发现,一根电缆很短,刚冒出井口“唐哥,电缆线不够长,咋办?”
“先把头子剥了,我带的有。”
唐杰下完风机接线盖,立即又去竖井看胥二娃。迎面碰上绢子从底楼爬上来“唐哥,要完了不?晚饭已做好了,我来看看有没有我做的。”
“噢,不用,待会儿你帮忙收拾一下东西就可以了。”唐杰对桂芝说。
唐杰看着胥二娃扎头子,觉得他动作太慢,从胥二娃手里抢过活说:“你去扎线,要扎紧,多余的盘好固定起来。”
不用多大功夫,唐杰就接好了电缆线,然后,通过线槽三个人合力把电缆拉到风机旁,再剥线头,扎上头子,把线与风机接上。做好一切后,唐杰对胥二娃说:“二娃,你去把电闸合上看看。”
“电闸在哪?”胥二娃问。
“这里过去的楼梯间。”唐杰说着抬手指了指。
可是, 哪里知道,等通上电源后,风机却反转起来,没有办法,三个人只好又打开再干一次,不过这一次是轻车熟路,却是快了许多。
再次装机完成后,通上电源,风机就正常运转了,唐杰解嘲说:“我也是第一次安装这个,当时都没仔细去想。好啦,收工。把电关上,东西收拾好,地上剪下的线头拣起来,这些线头可是钱呐。”
要收工了,胥二娃和胥汉可是欢喜不尽,大家从早上六点起床,一直做到现在,早就盼望着休息了。
此刻,已是夜里十一点左右,月光如水,披洒在渭河平原上,遍地的灯火与月光辉映,绝美的夜晚。然而,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却无人顾及,只思早点回去填饱了肚子,尽快睡上一觉。
其实,这种生活和做事习惯,对唐杰来讲,早已养成多年。自承包工程以后更是变本加厉,胥二娃一直就叫苦不迭,私下里怨愤地称他“周扒皮”,若不是娟子哄住,胥二娃早跑去陈三娃那里去了。
可是,这些事唐杰哪里知道,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仍旧是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胥二娃的住处叫醒了他们俩口子。
“真不让人活了,昨夜才加了班,今天又这么早。”胥二娃气愤地边起床边骂娘。
等胥二娃俩口子起床后,唐杰告诉二娃说:“一号楼已经全部完工,今天你去把每一层楼的水电安装情况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是否都能通电通水,有问题的都记下来。该我们做的立马做,该他们做的就通知他们。”
唐杰跟胥二娃交代完,又转向娟子,很客气地说:“娟子,今天早饭不做了,待会你去市上一人买一份回来就可以了。你抽空,再把那些做一号楼水电的人领的原材料结算一下,好吗?”
“好的,唐哥。”
唐杰跟胥二娃俩口子说话的时候,那些做水电的工人,已经来领取工具和材料了。
唐杰与娟子发完材料,正好看见胥汉,这是个老实人,高中文化,有思想,就是不爱说话,来了后就一直站在门口。
唐杰很喜欢他,立马招呼说:“胥汉,你也是,来了就进来噻。今天,你跟我去安一楼大门的电灯。你先带两颗铁矛,然后去找一把高架梯子在大门口等我。”
“行,老大,我这就去。”胥汉应着,一面就朝门外走。
一大早起来,唐杰一刻不停地做完了这一系列的事后,接着挑了一部份用剩的照明线和一盒电灯泡,带上工具就去了一号楼。
到了一号楼,胥汉正在用铁矛掏墙上的线盒。唐杰则搭起高架梯爬上最顶层,一手扶高架梯,一手举铁矛,从下至上掏门厅天顶的线盒。线盒外层用的是塑料薄膜覆盖着,戳开后,里面的锯木层干的部分就簌簌往下掉,余下潮湿的部分再清理一次就算完成。干这种活其实不费力,难的是掏线盒时,锯木掉下后,锯木粉会撒落满头满脸都是,叫人避无可避。再就是门厅空间高阔,穿线的时候非常困难,运气好一次就能成功,运气不好做半天都没功劳,一般来讲,做干工的都不愿做。
接下来开始穿线。因为不方便上下,唐杰扭头向胥汉喊道“胥汉,把下面的钢丝递给我。”
“马上。”胥汉应着,放下手里的活,小跑着拣起地上的钢丝递给了唐杰。
“你到那边看着,钢丝一出来就告诉我。”
唐杰一连穿了两组线,都很顺利,到第三组时,线进一半卡住了,只见他把线轻轻朝回一拽,再一旋转,然后喊胥汉用力往下拉,轰地一声线头就过了,唐杰高兴地说:“你看倒没得,要是换了别人,今天非卡起不可。”
胥汉羡慕地说:“还是你厉害。上次我看到他们穿线,线被卡住后,几个人用力拉,线拉断了都没出来。”
“所以说,做什么事都要动脑筋。好啦,剩下上盖板和上灯泡的事都是你的了。我还有其它的事要做,上下注意安全。”
“行啊,我晓得,你忙你的去吧。”
唐杰从一号楼出来,忽然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于是又回到地下室看娟子买的什么饭,想吃点后,再到二号楼去看看。
地下室里,娟子早在那儿做着电工们的用材统计,看见唐杰回来,娟子忙招呼说:“唐哥,快来把饭吃了。二娃也是刚回来,吃了就走了。”
唐杰满面笑容地说:“噢,好,你吃了吧?”
娟子起身去给唐杰端饭,说:“早吃啦。快,还是热的。”
这是北方典型的糊辣汤,唐杰早已习惯,端起纸碗就大口吃起来,不消几分钟就见了碗底。
“唐哥,你看,按你用材标准,一号楼两个年青电工耗材超用了四五卷一点五的电线,灯泡也有二三十个,我已核算过两次了,结果都一样。”
“好,我知道了。你把它放好,还有,他们的领用单据不要弄掉了,等结账的时候,我再用。”
唐杰一面说着话,一面向娟子身边走去。
娟子抬起头,看见唐杰异样的眼神,正从上至下穿过领口盯住自已的前胸,俊脸儿刷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急忙掩饰地转过身去收拾唐杰刚扔下的碗筷。
这一转身,恰好让唐杰看见娟子玲珑的腰姿,浑圆的屁股,他哪里还按捺得住,立马抱住娟子狂亲起来。
两个人亲过之后,唐杰迫不及待地挺进了娟子的身体里,娟子浑身颤粟着,感觉舒爽到了极点,好久以来娟子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一番云雨后,两个人终于平静下,娟子立即起身穿好衣服,又开始做她的统计帐。
临出门的时候,唐杰对娟子说:“那个帐你慢慢做,不忙的,你休息就是,我去干活去了。”
唐杰从地下室出来,去了二号楼。二号楼的水做到了十层,电只到八层。
唐杰边看边想,按照现在这个进度,到旧的年底基本可以交工。
现在的问题是王经理讲的第二期工程,可能十一月后就开工,那里至少需要两个能独立操作的人,可是到哪里去找这两个人呢?
这年头是人到处都是,是人才却不好找。
唐杰到了三楼,正好碰见胡一兵两个电工在A单元抽烟,二人站起来齐齐叫了声“老大”,一个年纪稍大些点的笑道:“今天咋有空来看看呢?”
唐杰说:“我看了下你们做的那些,三个头的大多数都没上压线帽,不规范哈。另外,你们娟姐说,一号楼的耗材你俩个超了很多,这是要扣工钱的,要不然,我也赔不起。”
“我们晓得了。老大,你看我们没有生活费了,你发几千给我们好不好?”
“可以,写个借条,交给你们娟姐就成。”
“谢啦!老大!”胡一兵两个一阵高兴,立即拿起工具就跑去做事去了。
接着,唐杰再去了四至八层,就这么一走,一上午的时间就完了。
回去的时候,唐杰与胥二娃正好碰个正着,两个人一路走着,胥二娃就把上午察看的情况向唐杰作了汇报。
胥二娃说:“一号楼四层A套客厅,十层C套东卧,三十层B套东卧到西卧,因堵塞未穿线。三十二层,客厅跃层,十八层B套厕所灯不亮……”
唐杰说:“好了,今天下午开始,你和胥汉两个去把这些事做了,记倒,能不另外开槽的,尽量不要开槽,要抓紧时间,这周可能要拉电缆。”
胥二娃没说话,心想,只要没有你唐杰参加,什么都好说。
第三节
下午唐杰本想着去二号楼做配电箱,忽然想到现在在这边的工作已有一个段落,自从刚来时与战友王经理有过接触后,到现在也没有正式拜访过,目前该是找他一下的时候了,也可谈谈一号楼工程款的事。
打定主意后,唐杰就去公司找王经理了,两个人见面后,唐杰在王经理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着王经理,唐杰不慌不忙地说:“王经理,你看,本来我哪天就该来的,可是因为一直忙就不得空,今天才来。这次主要是想请你吃个便饭,没别的,就叙个战友情,一定赏个脸。”
“哈哈。”王经理听后,抬手指了指唐杰,笑容可鞠地说:“这么说我只好答应了,你那工程现在搞成啥样了?”
“还好,现在已完成一栋楼工程,二栋楼已到十层。年前完工应该可以。”
“好,进度不错!啥时有空了,我安排人去验收。”
“谢谢!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说。”
“是这样……”唐杰有些迟疑地“年初我压了大部份钱在公司,现在手头很紧,想借你虎威给我拨一部份应个急,你看成不成?”
“可以,不过,现在经费有点紧,等我跟有关部门商量一下,好吗?”
唐杰点点头,激动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看看主要的事已办完,唐杰又道:“王经理,你看现在还早,不如我先去作个安排,然后我再来接你,好不好?”
“行,你去吧,不过不要搞复杂了哈,你知道,我们当过兵的都讲干脆。”
“都听你的,我这就去了。”说着话,唐杰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过身离开了王经理办公室。
晚上,唐杰把晚宴订在了华府酒店,主菜和配菜消费价达二千之巨,加上美兰达2001,一餐耗去近三千。
唐杰虽心疼,但关键时也敢豪掷千金。
当晚,爽歪歪的王经理特别平易近人,两个人畅谈了在部队的战斗经历,酒意阑珊之后,王经理醉眼迷糊地看着唐杰说:“兄弟,我看你将来会有大出息的,很不一般,它日,若要老哥帮忙,只管讲,啊……”
听了唐经理说自己会有出息的话,唐杰只是一阵苦笑,也不去细想,只是举起酒杯说:“感谢王总看得起,兄弟以后就全靠你了。先敬你一杯!”
王经理也举起杯子,笑着说:“好说,你我兄弟不是外人。喝!”
“?”地一声,两个人把酒杯一碰,脖子一扬就喝干了杯中酒。
这杯酒一喝也算是歃血为盟吧!
从酒店里出来,唐杰把王经理送回寓所后,车也不叫,一路步行着回到了工地。
这一夜,唐杰回工地入睡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那里耸立着十多栋已经收盘的电梯公寓,太阳照在空中,一栋栋发着闪闪的光,他在各楼盘间穿梭往来着,百元大钞像雨似的从天上飞下来,他叫着,笑着,可是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就跌进了一个漆黑的深坑,任凭他怎么叫怎么喊也无济于事……
醒来后,方觉是南柯一梦,因为他从来不信鬼神,只是笑了笑,又睡去了。
第四节
阳历十一月,C城进入多雨的季节,毛毛细雨隔两天就下,工地上的黄土地又硬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个四足朝天,风也吹得紧,在工地的高楼上干活,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特别地冷,简直就像要下雪的天气。
唐杰没曾想到这个时候他的老婆春霞居然从A镇跑到C城来了,春霞穿了一件大红的太空服,唐杰一看到她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地骂了一顿,春霞却理直气壮地说,管毬得老子的,现在屋里又没活路,女子有你老汉儿和妈,来了你还把我抬回去?耽误你好事啥?
春霞一席话把唐杰堵住了,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转身就跑了。起先唐杰就在想,这活菩萨来了怎么安排,忽然想起公司第二期工程就要开工的事,立即确定就把春霞和胥汉安排过去,由她自己到那边整,最多只是自己辛苦些,两头跑一下。打定了主意后,唐杰又高兴起来,没想到第二期工程开工后人事就这么有了着落。
转眼阳历最后一个月就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此时唐杰承包的三栋大楼的水电工程也已基本完工,单等工程款一结算就衣锦还乡。
不过中间出了一点小波折,因为胡一兵耗材过多,唐杰故意给他扣个帽子,咬死说是他两个有偷盗的嫌疑,这样性质就变成了超耗加偷盗,结账时毫不留情地扣了他们一万多元,结果俩个大打出手,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胥二娃、娟子、春霞就帮腔扎人墙。
这件事惊动了工地李工,李工出面调停,才平息下来。胡一兵两个年青人仍然不平,离开的时候放出狠话说:“狗日的,太黑了!看到起,老子们哪里碰到哪里发财!”
一波未平一又波起,唐杰给其他人结完账后,又跟胥二娃两个结账,唐杰给胥二娃算了个小工,除去伙食费,胥二娃每月领到一千元,娟子每月二千五百元。唐杰说娟子做事认真负责,应当奖励。胥二娃嘟囔着,脸涨得绯红,愤而发誓,明年坚决另谋出路。
工地的事一结束,唐杰四人立马就打道回府,回家过年。胥二娃跑得快些,拿到工资的第二天早上自己一个就先走了。
这次唐杰回去,首先是要完成他长久以来的心愿,在B城买一套四居室的大房子,然后一家人搬到城里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