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想能再看到他的身影,哪怕是这辈子最后一眼,然而,没有,她想像过那么多离别的场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几天前,他就已经回去了。这时候,他应该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着那些熟悉而又亲切的风景,又或者,他已经进了家门,坐在热气腾腾的餐桌前,享用妈妈做的晚餐。
列车况且况且地滑出这个曾经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西边的天空里,火烧云燃放得正灿烂,那唯美的夕阳深处,也正是她的归处。她想起美丽而亲切的校园,想起那些已经奔赴四海的同学们和依然留守着的老师们,一场青春的盛宴曲终人散,不知后会是否有期。她想起陈旧而温馨的宿舍,想起朝夕相处过的室友们,那些同甘苦共进退的日子,再也不会重来一次了。她想起静谧而深邃的湖水和起伏有致的青草地,想起那个弹着吉他唱歌的他,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话,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感情,从此都成了回忆,成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想起那遮天避日的梧桐树,还有站在树下目送她离开的彭佳宜,此时的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呢?杜语轩想发个信息问一下,思索了良久,最后落笔的却只是“珍重”两个字,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能说点什么。
火车追着夕阳的余晖飞速前进,仿佛想握住今天那最后一丝光明。杜语轩凝视着窗外的天空,她的手机和她一样安静。
关越涛站在空旷的站台上,眼看着夕阳最后一缕光芒也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习习微风吹动他额前的发稍,有点迷了眼睛。一列列火车,载着一些人回来,又载着另一些人离开,站台上,热闹了,寂静了,不断地上演着一幕幕离合悲欢。只有他,唱着一出独角戏。他最终错过了这最后一面。那几句一直想说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来。或许,这就是天意。这趟坐过无数次的列车,不偏,不倚,就在这一天,晚点了。
难得不那么拥挤的火车上,杜语轩从包里掏出一本手掌大的笔记本,这是关越涛离开之前给她的,朴实无华的纸张,泛着原木的色泽,还带着淡淡的树林味道。翻开首页,是关越涛画的一段乐谱,上面点了七个符号,下面还有他的签名。杜语轩顺着谱线的曲线抚摸着他的笔迹,突然间,泪水像洪水般决了堤。原来,这一段五线谱写成简谱,竟是一句数字暗语,只是,她发现的太迟了。
此刻的南京,夜幕已经降临。一切又都静了下来,宿舍楼也空旷寂静了,鸟儿停住了歌喉,风儿也息了,连梧桐树叶的沙沙声也听不见了,同学们都离开了,唯独彭佳宜。
她突然想起春天的时候,曾无意间听杜语轩和魏默妍说过,在山上实验楼的平台上,能看到满山坡的实验田里种满了各种植物,色彩缤纷开得如火如荼,原来是山茶花。她突然也想去那儿看一看,虽然春天已经过去了,却不知道这夏至的时节,又是哪一番好风景?
登上实验楼的平台,彭佳宜倚着栏杆放眼望去,那满眼红的绿的各色的花草,没有一样是她认识的,在暮色中,它们动人地生长着,以怒放的姿态炫耀着生命的丰满。可是她,此刻却一无所有,成功和荣耀与她无关,快乐和幸福与她无关。所有人都走了,没有人陪着她,也没有人想起她,连手机都死了一样的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将她遗忘。她看不到希望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未来在哪个方向,她甚至不想再等待下一个黎明的到来。她关上已经很久没有过声响的手机,轻轻地一松手,手机落在了楼下的花草丛中,看不见了。她突然想,如果自己也落下去,从此和那些花草在一起,会不会可以轻松一些呢?
这突然闪现的念头牢牢地攫住了她的心,她就这样想着,脸上渐渐地露出了一抺从未有过的轻松的微笑。她慢慢地翻过那平台上的栏杆,栏杆的对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回头看了一眼身下那波涛荡漾的花海,正是这身后的风景,此刻已成为她唯一的向往。她平静地微笑着,放松全身的经脉,也放松了她轻握着栏杆的双手。她的时间就在那一刻停住了。她安静地躺在花丛中,一动也不动。她身体周围的草木依然动人地生长着,以怒放的姿态炫耀着生命的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