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渗出,如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落下。云清伏在因重刑而昏迷过去的白子玥身上,痛哭不止。
几名执法弟子上前将白子玥架起,送回了他的居所,人群也渐渐散去。
“清……不要哭了……”顾安望着仍然待在原地不住哭泣的云清,心中微痛,他上前将那个颤抖哭泣的身体拥入怀中。
云清在白子玥的床前守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白子玥终于醒来,云清激动地扑上去抱住了他。
“师傅……你终于醒了!对不起……”说着,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打湿白子玥的衣襟。
白子玥不禁一怔,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的感觉了?真是个傻孩子,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却不知……白子玥眼中神色复杂,任由云清抱着,久久才伸手摸摸埋入自己胸口的小脑袋。
九九八十一道天火,即使是仙身也是难以承受,那天之后,白子玥休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他闭关修炼,慢慢恢复由天火造成的伤害。
云清很想帮忙,却也明白自己只是个累赘,他想努力修行却是心绪烦乱,于是一头扎入藏经阁的书堆中。
通过阅读大量卷宗,他了解到这片大陆有五大门派,分别是古墨仙居、太真道观、龙虎营、济世堂、御剑阁。
在一千多年前,这片大陆曾经发生过一次规模浩大的仙魔大战,大战波及整个六界,人界的损失尤其惨重,妖魔肆虐,到处生灵涂炭,人们流离失所。后来,古墨仙居第五任掌门易慈宁横空出世,修得无上仙法,集合五大门派的力量,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共同封印了魔尊莫冰翎。
魔尊被封印后,魔界群龙无首,一盘散沙,难成气候,最终退回魔界。从此以后仙魔两界休战,各守一方,六界恢复和平。
这千年间虽偶有魔物作祟,却是没有组织,多半无甚作为。然而,两百多年前魔界的各种骚扰竟然频繁起来,各地多处出现空间裂隙,妖魔经由裂隙闯入人间,危害普通百姓。
各大门派纷纷派出弟子修补妖魔裂隙,斩妖除魔,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妖魔被暂时遏制。
然而,大约在十年前,不知何人破坏了魔尊的封印,封印威力大减,魔气四溢,各地妖魔裂隙扩大,难以修补。魔界众人蠢蠢欲动,筹划着解开魔尊封印,拥护魔尊再夺天下。
据说当初封印魔尊的法器分别是聚魂灯、百冥钟、玲珑磬、玄幻镜、仙魔锁。要想解除魔尊的封印,必须摧毁这五件法器,然则,这五件法器分别封印于五大门派的禁地之内,岂是那么容易被破坏的……
自从上次魔物擅闯古墨仙居,往来无忌,闹得人心惶惶。掌门便命人加强了仙居内的守卫,即使是新弟子的他们也被安排了任务,他们分成六至七人一组,每隔五天便会轮流一次跟随前辈一同巡山。而大部分老弟子则纷纷下山,最近魔界异动非常,多处出现魔物攻击人类的事件。
云清可以感觉的出来仙居内正笼罩着一种凝重的气氛,众人的眉宇间多了份焦躁不安,不知道人间发生了怎么样的异变,云清不禁有点担心自己的家人。
他父母早亡,从小与舅舅相依为命,舅舅带他犹如亲子,在他心里也早已将舅舅视为父、视为母,是这世间他唯一的亲人。
来到古墨仙居的这一年多来,每个月他都会通过传信纸鹤与舅舅联系,然而毕竟第一次离家那么久,不禁有点想念家乡的亲人们。
师傅出关后,云清便请求下山,他想要好好历练一番,也很想能够回自己的家乡看一眼。白子玥考虑再三,终究放心不下让云清独自下山,便禀明了仙尊,要带着自己的徒弟下山降妖除魔。
他们简单收拾了行李,白子玥招来一朵白云,载着他们飞向云清的故乡。
云清的故乡在美丽的江南,他家经营的是一家成衣铺子,生意不错,所以云清从小的生活便十分优渥,所幸他并没有因此变得骄奢。
白云载着师徒二人飞行着,行了一日,落日时分,白子玥在一处小村庄停下白云,打算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
他们走进村子,街道上冷冷清清,竟然没有一个行人,不时有风卷过,吹起地上的落叶,更显凄清冷寂。
白子玥敲响一户人家的房门,却是无人应答,他又接连敲了好几户人家,才有一位高高瘦瘦的男子打开一条门缝,仔细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番,小心翼翼地让他们进了屋。
小小的屋子里挤着五六个人,神情都十分紧张,警惕地盯着他俩。云清攒紧了师傅的衣角,心里有点忐忑。
“在下古墨仙居白子玥,这位是我的徒儿云清,途经此地,还望各位乡亲能收留一宿。”白子玥绽放出一个天开云霁般的炫目笑容,众人不禁松了口气,放松了戒备。
经过一番交谈,白子玥了解到这个村子最近几日内接连遭遇妖魔的侵袭,每日早晨都会发现几具被掏干心肺的尸体。人们惶惶不可终日,除了白日会出门营生外,每到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聚在一起,熬过可怕的夜晚。他们在家门外贴了各种符咒,这些符咒据说是村里一位修习过道术的村民所赠,那位村民发觉异常,自觉不敌,几日前已离村去寻找高人的帮助。
得知白子玥来自有名的仙家门派,几个村民都十分激动,纷纷请求他除魔。
白子玥仔仔细细地将四周的符咒查看了一番,不禁皱紧了眉头。他转身望着周围露出期待神情的村民,微微一笑:“凭我一己之力恐难以对付,还需要众人的通力协作,可否请出全村众人?”
刚才为他们开门的男子名叫陈洛,是这个村的村长的儿子,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全村大概两百多人便聚集到村中的广场上,他们大多神色憔悴,面目苍白,眼神黯淡无光。
白子玥请村民们围成一个圈,然后他抛出手中的一件法器,法器升到空中,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笼住了村民。
他则带着云清来到罩外,盘坐在地上凝神聚气,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
夜色越来越浓,如染了墨一般,慢慢的,月亮被云层遮盖,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一种诡异的气氛。
突然,四周传来一阵恐怖的嘶吼声,云清急忙四下查看,却是不见一个人影。在灵兽空间休息的小火感应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安分地钻出身子,嘴里吐出一团火焰,照亮了前方。霎时,云清只觉全身血液凝固,恐惧感从背脊攀爬到脑际,手脚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只见前方保护罩内的村民们变幻出狰狞的面目,露出尖利的獠牙和锋利的双爪,想要袭击身旁的同伴,却因着结界的束缚而痛苦的嘶吼着。整个广场中只有寥寥数人依旧是人形的状态,却已是被如此恐怖的场景吓破了胆,如失了魂般大睁着双眼,跌坐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然后,一串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盘坐在一旁的白子玥睁开双眼,站起身,他举起手中的法杖,口中念着法决,一道道火焰从地底升腾而起,那些魔化了的村民在火焰中痛苦地挣扎着、吼叫着,痛苦不堪。
仿佛一兜头泼下了一桶凉水,心里一阵阵发寒,这是包括云清在内,清醒着的人们内心相同的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道黑色如鬼魅般的身影迅速出现在白子玥身前,挥出一道银光,打断了他的法术。他将法器抛给云清,叮嘱了一句“水愈术”,云清接过,忙凝聚全身法力汇入手中的法器,只见保护罩你内蒸腾起一片水雾,发狂的众人无力地吼叫了几声,渐渐安静下来。
白子玥迎上了对方的攻击,两个身影交错更迭,很快黑色身影便落了下风,转身逃逸而去,白子玥招出白云追赶而去。
不久之后,白子玥带着被制服的黑衣人归来,此时,天光半明,有村民认出了黑衣人,惊呼出声:“道长!”
黑衣人双目发红,对着村民们大吼道:“为什么要违背我的指令!都给我回去!快回屋去!”
然而已经迟了,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不一会儿耀眼的阳光笼罩在那些魔化的村民身上,让他们顷刻间灰飞烟灭,只散落出几个光点,那些是残缺的魂魄。
白子玥取下随身佩戴的玉佩,口中念念有词,散落于空中的那些光点便慢慢凝聚成团融汇于玉佩之中。
这一场变故之后,只剩下了十来人,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四周一片沉寂。黑衣人泪流满面,他转身对着白子玥怒目而视,喊声凄厉:“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残忍的究竟是我还是你?他们早已死去,魂魄残缺不全,你却非要用浊气给他们造了一副新的驱壳,人不人鬼不鬼、如同行尸走肉,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
……
原来,这个黑衣人本是村中小河里一尾小小的蛟龙,修炼了数百年,终于在二十几年前修得了人身,化身成一个幼小的婴孩,被村里好心的村民所收养,并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张贤。随着岁月更替,年岁增长,在与淳朴村民相处的过程中,他渐渐懂得了人类的感情。
然而,一个月前,一场浩劫降临到这个村子,降临到这些弱小的村民身上,他们受到了一群魔物的侵袭,全村人几乎被屠灭殆尽。
当时的他正和村里的十几个青壮年一起到城里为一户富贵人家干活,收到了不菲的酬劳。他们兴高采烈的归来,等待他们的却是这么一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的景象,让人仿佛如坠地狱,很多人当场就疯了。
他消除了大家的这段记忆,花费了自己毕生的功力凝聚村民们残缺的魂魄,并用此间弥漫的浊气重塑村民们的肉身,让他们能如常在人世间活动。
然而不久之后,因为魂魄不全、满身浊气,村民每到夜晚便陆续魔化,袭击自己的同伴。不得已,他只好施咒封印他们,并叮嘱村民们有魔物作祟,夜间必须待在自己的屋中闭门不出。
他出村原本是想寻找更好的办法帮助村民,没想今夜却感应到自己的封印被人破坏,他匆匆赶来,终究还是迟了。
在张贤的叙述中,村民们恢复了那段记忆,然而逝者已逝,不管那么悲伤都已经无法挽回。在一片沉重的沉默中,陈洛走出人群,他脸上的泪痕已干,神情中透露出一股坚毅,他紧紧握住张贤的手,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俯身对着他跪地一拜。
直到离开村子很远了,云清心中还是久久不能释怀。
“师傅,为什么不让他们投靠我们仙居呢?”
“清儿,世间苦难之人众多,我们的本事就算再大,又怎么可能一一救赎,终归还是要懂得自己坚强地生活下去。”
云清听后,陷入了沉默,小小的他还不太能明白这句话真实的含义,只是从师傅的神情、话语中,他感受到了几分悲哀、无奈以及冷漠,这样的师傅是云清觉得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