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辗转侧卧,无以入眠,细微的汗渍,粘连着轻纱睡袍,属于夏季的闷热助长了燥乱的滋生,思虑萌生开始聚集,拥堵在了一起,找不到出口,于是交叠纠缠。我匆匆披上外袍,急切的逃离了房内,站在乾西二所的院落里,四处寻找着清风,哪怕只是一缕微弱的凉气,都能在此刻冻结我内心丛生,交错的纷扰。
额上溢出了汗,燥虑让我攥紧外袍,微微发白的关节,昭示着我此刻无助的恐慌。
不停飞旋在脑海的意念,重复着那个疑问“富察家该怎样承担这场浩劫?”
喘息急速,我跑出了乾西二所,像是被追赶,慌乱的如知更鸟,沉溺在黑暗里,却丢失了黎明。
深夜的御花园,静幽而深邃,青白的石砖微微发着凉气,我闭紧眸目,深深喘息,这让我感到些许舒缓,堵塞的心,渐渐开启,接受上天的触动,与抚摸。
我缓缓睁开眼,退到古柏旁,轻抚着粗糙的树干。脚步似是触碰到了丛草,星星点光亮浮起,萤虫纷纷,掠过我的周身,绕着古柏盘旋着,向上飞,向上飞,透过枝桠间的光亮,微微跳动,直至升入夜空与繁星融合在了一起。睡袍拂过丛草,生命的清新融入夜晚和煦的风里。
或许,紫禁城是个戏院,而我生活在这里,就要粉饰着自己的角色。不能越界,不能呈现出惊恐和不安,我顿悟了,是该回去继续着我的戏剧人生了。
我轻盈转身,一个人的身影蹲坐在御花园湖边的草地上,他是弘历。我走过去,弘历察觉到了,回过头看见我,并不显得惊讶,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空地,对我说“坐吧。”
我轻缓坐下,弘历看着远方道“怎么还没睡?”
我没应声。
弘历道“在为家里的事担心?”
我道“方才是担心的,现在不了”
弘历道“怎么?学会逃避了?”
我道“不是,只是暂且放一放。”
弘历道“其实那是逃避。”
我张了张嘴,发觉无言了,或许我是在逃避。
过了许久,弘历转过头看着我说道“富察家真的贪了么?”
我转过头,缩紧的瞳孔注视着弘历,那一刻我的脸上并不平静,反问道“你也开始怀疑了么?”
“并不是怀疑,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弘历解释道
“这件事不需要你。”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僵住了两人的对谈,也僵住了掠身而过的气息。
弘历怔了怔,坚定的看着我说道“你是我的福晋,这件事我也必须担负起。”
我惊讶于弘历的这句话,在莹白的月光下,一刻的刚硬也因着弘历的话软弱了,我承认这件事靠着我一个人无法承担,我低首轻缓道“富察家并没有贪污,一个学士并没有什么值得送礼的职权,谁会给一个学士送礼呢?”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次归家的第二天,一个浙江叔叔拜访了阿玛,说是要将在浙江的商号迁到京城,但是目前没有库房存放,便把一些东西寄存到了学士府。或许就是这件事吧,被人抓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