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指明要你的鱼,都说新鲜着呢。”
阿九笑了笑,没说话。
从福满楼出来,再去药店买药,回时竟已天色昏暗。阿九不觉有些担心,母亲这么晚见她还没回来,怕是要担心了。思及此,她不免加快了脚程。
果然,只见眼前那低矮破旧的小茅屋里微微的有些光,隐隐的却不刺眼。一走进家门,却见平日里早已卧床在病的母亲,不知何时竟铮铮的坐在小炕上。看见她进来,抬起那双有些皱纹的眼睛看着她。
阿九惊道:“娘,你这是干啥?快躺下啊。”说着就要扶她躺下。
李清荷挡住她的手,目光慈爱的看着她的女儿,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与那人极为相似的眉眼,眼前却又仿佛浮现那人的模样。她点头示意阿九过来,笑着道:“阿九,今天开心吗?”
阿九不疑有她,笑着点点头:“嗯,阿九今天可高兴了,一大早就去抓鱼,全都是好大好大的鱼啊,去酒楼的时候掌柜还夸我了呢,说我抓的鱼又大又新鲜,然后还多给了我一倍钱呢。今天我不仅抓了药,还买了娘亲最喜欢吃的梨膏糖了,可甜可甜了。”
说完却从绣包里掏出梨膏糖,嗅了一口甜味,咽咽口水道:“娘亲吃。”
李清荷摇摇头,表示不吃。
阿九撇嘴,不知道这么香的梨膏糖娘亲为什么不吃,那她就吃吧。
看着阿九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李清荷笑了笑,这性格还真不知道像谁。可笑意还未达眼底,一缕忧思却上心头。自己已时日无多,阿九才十五岁,无依无靠的,可怎么生活啊。
她本是官宦子女,爹爹位至兵部侍郎,深受皇帝器重。身为爹爹的女儿,她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字闺中时听说媒人就踏破了门槛。本以为这一生觅得良婿从此相夫教子,哪知就因为雨中一眼早已注定结局。那人离去时的背影还清晰可见,承诺不出三年必来求娶她。可三个月后当她知道月事推迟,再推测一番,心中自是喜忧参半。等她渐渐显出孕相,却传来父亲大人通敌叛国的罪名。当她被送上断头台的那一刻,却猛然看见昔日里对她百般温柔承诺要娶她的人正一本正经的坐在监斩官的位置,冷漠的看着她。她闭上眼睛,看着那人黄袍加身,眉眼间是他熟稔的气息,可却再也不是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了。再睁眼时,却已处宫廷内院,她被他安置在一处幽静僻壤的地方,每天只有负责送饭的宫女来看她,嘱咐她要好好保重身体。她这才想起她腹中的骨肉,可是一入宫廷深似海,每天囚禁在那个牢笼里,她只觉得自己像只金丝鸟一般,只为仰他鼻息过活。这样的日子她终是不愿的,更何况他还是她的仇人,尽管她爱他,可却不能这样活着。于是那夜一场大火烧得整个后宫一片明亮,她被烧毁了半张脸,却换来了她和孩子的自由!
阿九不明白为什么娘亲想着想着就哭了呢,是因为没有吃梨膏糖么,最多她以后少吃一点啊。
李清荷是被阿九的呜呜声给打断了,那些前尘往事最近已很少想起了,过去的事终究是过去了,她擦了擦眼泪,笑着看着阿九:“怎么哭了?快擦擦脸,像个小花猫似的,丑丑的,都不是娘亲的女儿了。”
阿九用手揉了揉眼睛,擦了擦脸,哽咽道:“娘亲不要哭,阿九去给你买梨膏糖吃,吃了就不哭了。阿九乖,阿九也不哭。”
说完就要起身去买梨膏糖,李清荷拉住她:“这么晚了卖梨膏糖的都走了,你去哪里买?”
阿九无措的看着她,一双大眼熏染着点点雾气。
李清荷叹了口气,拉着她坐在身旁,开口道:“阿九,娘亲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事关你的性命,你切不可告诉他人...”
第二天一大早,阿九就兴冲冲的起来了,掌柜的说如果今天还能抓到大鱼就再给她一倍的钱呢,她想今天一定要多抓几条大鱼,然后给娘亲买梨膏糖吃,想着想着她就傻乎乎的笑了。
到了中午时分,阿九已经抓了好几条大鱼了,看着肥嘟嘟的鱼,她叽叽咕咕的念道:“一条清蒸,一条红烧,一条水煮,呃,还有一条就一边清蒸一边红烧吧。”
阿九喜滋滋的收着鱼网,正想着美味的鱼肉的时候,邻居家的阿牛一边小跑着一边喊道:“阿九,阿九快回去,青姨快不行了。”
突然,阿九的手顿住了,鱼儿欢快的挣脱了渔网跑掉了,她丢掉渔网,快速的跑了回去。
不,不会的,前一天晚上娘亲还嚷着要吃梨膏糖呢,怎么可能不行了呢,她摇摇头可却不知怎么眼中浮现出昨晚跟她聊了一夜的画面。
急急忙忙的冲回家,却只见家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那么多人,这是除了过年从来没有的现象啊,不对,她好像从一户死了人的家里见过。
“阿九快过来,你娘要跟你说话”,对门的牛奶奶一把拉着她进了屋。
却只见那躺在床上的人似乎还剩了一口气般,泪眼婆娑的看着阿九:“阿九,过来阿九。”
阿九看着她说一句话就咳个半天,明知道她现在很痛苦,却不知道怎么办,睁着一双大眼,眼泪汪汪的往下落:“娘亲,不要走,阿九去买娘亲最喜欢的梨膏糖,阿九去买好不好,阿九再也不贪吃了。”
李清荷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满是不舍,开口道:“阿九,去找他,带着我的骨灰一起...”
剩下的事情似乎不需要阿九去帮忙了,?当她抱着骨灰坛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的时候,邻居阿牛走了过来:“阿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问这话时,阿牛是有私心的,他与阿九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家人经常在一起吃饭开玩笑说要以后阿九嫁给他,那时候他一个劲的害羞说不出话来,可阿九总是甜甜的笑。他想,她是喜欢他的吧,可如今看着她,却又觉得她好像随时要离开一般,于是他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属于他也属于她的答案。
阿九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仅仅一天之间她就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亲人,她现在真的算是无依无靠了。
阿牛似乎松了一口气,吱唔着:“阿...九,你不要难过,还有我呢,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想娶...”
“啊,我想到了,”阿九忽然惊咤起来:“娘亲要我去找我爹的,对,我要去找我爹,然后把娘的骨灰交给他,阿牛哥,谢谢你提醒我,我先走啦。”
看着少女一蹦一跳的往家跑,阿牛心里瞬间内牛满面,平生第一次的告白就这样无疾而终,多年以后也成为全村的笑料之一。
阿九蹦蹦跳跳的回了家,开始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想,娘亲说爹爹在京城,那是个很大很大的地方,那里一定很好玩也有很多吃的吧。想到这,阿九甜甜的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用自己省下来的钱买了一头小毛驴,给它取名“阿毛”。摸了摸颈旁的小吊坠,阿九娇喝一声“驾”,于是一人一驴就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