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下了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路上的人们纷纷寻找避雨的地方,无论哪里,似乎都已经离陆地非常遥远,像走在海面上,要经过许久漂浮的时光,才会渐渐感觉到土地的存在,可是那踏实的感觉还来不及传到大脑,身体已经去到下一处只能漂浮的地方。
楼层里四处都能听见哭声,老人嘶哑的、断续的哭声,如果你走过病房的门口,会看到像树皮一样层层叠起的手背,你会好奇这双手究竟走过了多少岁月,才能从原始的青春模样变成这般。
有没有人问过你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人会老去。为什么人不能始终活在盛鼎,哪怕名字早些从生死簿上划去。
答案是,没有答案。我们注定要从袋鼠妈妈的口袋里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参透自己的世界,最后以无比疲惫的姿态不舍地离开这世界。
或者,诸君若能从宇宙星辰周载而归,不吝口舌告知以人,自当感激不尽。
总之,那些能够安心老去的人,是多么幸运。
大抵是身边有个能令人安心老去的人吧。
大抵如此。
可是艾沉没时间去想这一切。
陈喻忽然发烧,医生来看过之后,给陈喻打了点滴,可是已经过了许久,情况还是不见好转。乔滨几乎要踩破医生办公室的门,护士在一旁帮劝着。艾沉则留在病房里,一块冷毛巾接着一块,给他敷在额头上。每隔几分钟,她便拿着体温计在他耳边测一番,看着居高不下的温度,喉咙堵得厉害。
他睡得极不踏实,眉头没有松开过,始终紧皱着。她试着叫醒他,可是没有用处,他好像掉进了别的世界。那个世界大概美好的多,才让他这样舍不得醒来吧。可是,如果那样美好,又为什么要紧皱眉头。
医生数不清第几次踏入病房,检查陈喻的情况,苦恼地皱着眉,他看着艾沉和乔滨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差的脸色,叹了口气,劝两人去休息。
乔滨的脾气一下子被点爆,大声质问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艾沉只觉得脚下有些站不稳,眼前一阵黑,急忙扶住床沿。
乔滨注意到艾沉的不适,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问她有没有事。趁着这个空当,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病房,像是惯例留下一句“有事按铃”。
艾沉摇摇头,握住陈喻滚烫的手,不知是说给身边的乔滨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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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艾沉迷迷糊糊地醒来,隐约觉得有滚烫的气息在身边萦绕。她下意识地摸索着陈喻的身体,想要试探他的温度,却意外摸到他的脸颊,近在咫尺。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发烧,艾沉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要喝水吗,渴不渴。”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像是没有听到,拿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然后附在艾沉的耳边,像在做梦一样呢喃,“我爱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