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沉的手臂几乎失去知觉,只是靠着惯性才始终维持着撞钟的动作。
她在心里面反复地想着,老天爷啊,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请你听听我的愿望吧,我愿意拿我的一切,去换他的健康和幸福。
身后却忽然传来声响,“你给我下来。”隐约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艾沉于是一级一级地向下走,手臂发颤,握不住扶梯,却最终稳当地站在地面上。而轮椅上的人看到她平安落地,不自觉用力的双手终于稍稍放松。
艾沉的眼睛有些泛红,她抿着嘴朝陈喻笑了笑,尽管非常难看,但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最好。她把双手在两侧的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前,问他,“我可以推着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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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之前,乔滨问艾沉,“你怎么有把握他会去见你,而不会直接离开。”
艾沉回答说,“他从来没有从我身边逃开过。他的每一次离开都是那样光明正大,就好像下一秒还会按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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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喻没有搬回艾沉的住处,却也没有离开现在的住所。艾沉不明白陈喻的想法,或许连陈喻自己也不明白。
艾沉每天敲门,如果乔滨在,乔滨会为艾沉开门,如果只有陈喻在家,那么艾沉最终只能打道回府。即便进了门,陈喻也几乎没有和艾沉说过一句话,他似乎下定决心拿艾沉当空气。艾沉却拿出前所未有的厚脸皮,每天乐此不疲地上门。
除此以外,艾沉每天往陈喻的邮箱里送信。
陈喻从来不回信,但是每一封都认真地看,然后收藏起来。
有一天,艾沉写了这样几句话给他。
“我这两天看了一部电影,电影里有一句台词我非常喜欢。你知道是什么吗?不知道吧,哈哈。让我来告诉你。 I love you and I will always love you。 ”
有的时候,乔滨会忍不住叹气,问陈喻这是何苦。
陈喻一般不会回答,但是有一次,那天已经是夜里,他有些发烧,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你不会明白。”
乔滨问他应该明白什么。
他却忽然说起别的事来,他说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做同一个梦,梦到一个小女孩在绿色的邮筒前摔了一跤,她离他那么近,向他伸手,就那么近的距离,可是他始终握不住。
为什么握不住?
因为轮椅陷进地里,而他没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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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喻的病就像是烟尾的火苗,它会一点一点消耗他的身体,医生这么说。医生还说,随着时间流逝,他会没有力气站立,没有力气说话,最后没有力气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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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沉踩着拖鞋从小区外的超市回家,她交叉双手,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插进另一侧的大衣口袋里,裹紧外套,牙根发颤。
艾沉听见不远处的动静,看见映在地面上的蓝色的光。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救护车从她身边开过,脑海中才模糊地有了概念。
不知是哪个可怜的人,艾沉这么想。
她走过一栋屋子,又一栋屋子,离家越近,心里的不安越盛。最后,在路口,她看到救护车停在熟悉的位置。
她扔了塑料袋,掉头向外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