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新的一年里,艾沉开始尝试着去做许多从前不做的事情,养成了自己打扫屋子的习惯,学会自己做饭,学会照顾生病的自己。
但这并不是说,她再不会在夜里忽然醒来,提起一口气,默默庆幸那个人就在这个屋子里。然后下一秒又突然地反应过来,那庆幸已经过了有效期,现在他已经不在这里。
每一次遇到这样的夜晚,她总会告诉自己很多遍,“没事的,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可是,眼窝却会慢慢地盛满泪水。她说不清为什么在这只有她一人的屋子里,她却没办法放声痛哭,永远都只能咬紧牙关,发出低低的唔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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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离开这个地方呢?
因为每次看到熟悉的景致,就会产生无法遏制的伤感,这一点使我感到疲倦。
那你又为什么犹豫呢?
因为害怕离开之后,到头来只是换了一个陌生的场景去陪伴我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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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乘坐飞往XX的航班乘客注意了,请尽快前往XX号登机口办理手续。”广播在大厅的每个角落里回荡,艾沉坐在银色的冰冷的椅子上,并没有即刻起身。
她似乎还在犹豫。
广播一次又一次地响起,艾沉终于站了起来,拖着行李箱前往登机口。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艾沉却只是攥着机票,没有接听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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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准备出国了,如果不留下她,你就再看不到她了。”
“我有点累了,要回房间休息一会儿。”他这样讲,用双手转动座下的轮椅,缓慢地离开明亮的境地。而后,忽然停在门口,语气平缓地叮嘱道,“乔滨,不要阻止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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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沉走上飞机,将行李塞进上层,但却出乎意料地卡在包最宽的地方。路过的好心人帮艾沉整理好,两人相视一笑之后,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艾沉向后靠着座椅,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准备关机。
手机先前的震动是因为收到一条短信,艾沉小小地屏息期待了一下,而后发现原来是手机上个月的账单,忽然放松地笑了出来。
坐在艾沉旁边的,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太。头发虽然已经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像旧上海充满韵味的波浪发型。她主动和艾沉攀谈起来,从自己的孙子孙女,一直说到自己闲暇时间里的运动锻炼。
她用一种骄傲的口吻谈起自己的兴趣爱好,好像自己绝不是一般老太太,整天只知道聊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艾沉忍不住一直微笑。
老太太说,“小姑娘,等你有了孩子就会知道,你永远也没办法不让他们成为你世界的中心。你现在之所以会嫌弃长辈的唠叨,就是因为你还太年轻,不知道孩子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艾沉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在她的记忆中已然陌生的母亲,那个曾经说过希望她的一生平安喜乐的母亲。她在病逝之前,大抵也是为她无数次地操碎了心的吧。
最后,母亲把对她的挂念,拴在了陈喻的脖子上。艾沉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刚得知不久的时候的的确确觉得这是天赐的好运气。他对她的照顾,因掺了母亲叮嘱的成分在其中,在她的脑海里也就显得愈发神圣起来。但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又重新回想起这世间种种得到承诺却无法兑现的情况。所以,应该感恩逝者。与此同时,更应当感激那个未曾承诺,却始终陪伴在侧的人。
艾沉在旅途中所听到的,有关世界中心的言论,倒是在她心里激起了不太一样的波澜。尽管艾沉认可人应当为自己而活,但她也从来没法反对,因为生命中极重要的人而改变自己人生的航向。
艾沉曾经读到过一首诗,它这样写:
我住在我的小天地里,生怕它变得更小。把我带到您的世界里去吧,让我开心地获得失去所有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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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沉拿着写有地址的字条,独自拖着行李箱穿梭在各式各样的举着接机牌的人群之中。如果说有什么令她意外的,那么就是她正费尽心思地离开这地方时,却忽然被不远处一条硕大的横幅给吸引了目光。
红底黄字,写着大大的“艾沉!欢迎回家!”几个字。
居然这么巧,在同一个机场有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艾沉这么想。
而后,她马上就要走过横幅,却被举着横幅的人给拦了下来。那人拿着照片来回比对了很多次,终于灿烂地咧嘴笑起来,“是你!就是你!”
最后,她被半拖半拽地拉上了车,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被拐卖。问了很多次,究竟要带她去哪里也得不到回答。后来,过了大约半小时,车子停在一座欧式的崭新的屋子跟前。
屋子的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总是在调整领带的位置。
艾沉下了车,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过了好半天,才试探性地叫着,“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