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姨，我扶你回房间吧？”看着葛姨在一边试泪，我好心疼这个打一从见面就对我流露出亲情与关心的长辈。
“好。”葛姨疲惫不堪的答到。
还是第一次走进葛姨的卧室，和她的人一样精致，典雅。我扶着她躺到床上，细心为她拉上被子，想离开，却被葛姨拉住。
“灿灿，陪葛姨说会儿话吧。”然后示意我坐在床边，我点点头，乖乖的挨着她坐，用我的手仔细的帮她按摩着。葛姨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始讲起。
“你是不是很好奇啊？虽然你没问过，但葛姨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个为什么，对不？”我点点头。
“说起来话就长了。”葛姨轻轻的叹了口气，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我轻轻柔柔的用手帮她擦试。
“我出身于书香门弟，喝不算富贵，可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从小我就是三优生，大家品评的美女才女，我在母亲任教的中学读完了初中，又在父亲任教的学校读完高中，考上了大学。上大学后不久，我就因为有貌被推为学校的第一校花，因为有才被当选为学生会的副部长，而当时的学生会部长是一个优秀潇洒的男生，从第一次相识，我们就彼此欣赏，彼此吸引，很快坠入爱河，我跟所有初恋的女孩子一样，被他像公主一样宠爱着，我相信我会和他走入婚姻的殿堂，共育儿女，共享人生。就那样我们度过了几年快乐的大学时光，临要毕业，大家都在面临着择业的困难，我让他陪我回小城，因为我的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父母也帮他在小城安排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可是他却犹豫了。他被一家外企招去，刚好被老总的千金看中。于是在金钱与爱情面前他选择了前者，背弃了我。而我当时已经怀有身孕。我求他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跟我回小城结婚，他动劝我到医院堕胎。我伤心极了，也没了希望，就真的一个人跑到医院准备把肚子里的小生命拿掉。我躺在手术床上，看着穿着白大衣的大夫准备杀死他时，我突然舍不得了。他是一条小生命啊，在他还不及叫我一声妈妈时我怎么就残忍的剥夺他活着的权力。我从医院里跑了出来，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却不知如何身父母交待，等到东窗事发，我的肚子已经大得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我怀孕了。一辈子教书育人，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父母深感丢尽老脸，重创之下没多久就都相继过世了。我也产下一子，就是锋儿。我成了所有人的笑话，大家骂我害死了爹妈，不孝；骂我和别人私通，不要脸。我看着锋儿那张像极了他父亲的小脸，想着自己所遭受的背弃与屈辱，加上双亲的双双离去，我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锋儿的身上，他从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也没得到过我这个做母亲的一丁点儿的爱，他从懂事起就背负着私生子的骂名，难为了这个孩子。”原来他比我还惨，还不幸。
“锋儿一岁时，我认识了一个比我大八岁的男人，是从美国回来投资开公司的，当时我自己开了一家叫”莱茵河“的咖啡厅，他陪客人来了我店里一次后，就开始每天给我送花，他对我说他是离婚的，妻子和别人有染，他几次想挽回婚姻，可是妻子一直我行我素，一点也不顾及他的感受，他实在忍受不了时就和她离婚了。彬彬有礼，成熟稳重的男人，让我再次迷失了心。他为我买了一幢别墅，还说等他的公司上了正轨就和我结婚。我以为是老天怜爱，让我重拾爱情，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正是店里客人最多的时候，闯进一个陌生女人，穿着华服，抹着厚重的脂粉，后面跟着六七个人，来势汹汹，不由分说拉过我就打，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到：骚货，狐狸精，叫你勾引别人的老公。我的头皮被她扯掉了一大块，脸上，身上也都青的青，肿的肿，把店里砸个稀巴烂还摞下狠话：如果我再勾引她老公，她就划花我的脸。”葛姨下意识的抬起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
“后来一个律师找到我，告诉我他回美国了，临走前委托他来找我，把别墅转到我名下，还留了一封信给我，大致的内容就是告之我：他欺骗了我，只是因为从他第一眼看到我就深深的被我吸引，他怕我会不理他才编造出那样的故事来。我也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的钱都是他老婆的，如果他离开自己的老婆就会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又是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从那时开始我告诉自己不要再相信男人，更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真爱可言。”许是累了，也还可能是曾经的过往依旧是葛姨心里最深的痛，她闭上眼停了一会儿，才不让自己像刚才那么激动。
“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哀伤于自己惨痛的爱情经历，也痛恨着伤害了我的男人，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把所有屈辱如数还给那些给了我屈辱的男人。偏巧锋儿的亲身父亲也来到这个城市，几年不见他的确如愿的坐上了总裁的宝座，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于是我处心积虑安排了一场与他的巧遇，我让锋儿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以自己是锋儿的母亲身份亮相，任谁一眼都可以看出他们是父子。他激动的看着锋儿那张和他酷似的脸孔，感动于有子如此，更感怀于与我曾经有过的美好。当天晚上他就和我在酒店里开了房。锋儿以为自己有父有母，从此可以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幸福的有爸爸妈妈接送上学，不会再有人嘲笑他是个私生子啦。他幼小的心里却不知道他的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他达到自己报复的目的。那个男人看得出很爱也很在乎我们娘俩，可是他依然舍弃不掉他的荣华富贵。如果他肯放弃那些身外之物，重新回到我身边，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锋儿也就不会这么恨我啦。”
“也是命运的安排，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就在我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时，却意外的发现他的老婆和另外一个男人在我的店里约会，状似很亲密。于是我花钱请了一个私家侦探，没多久就收到消息。一打那两个人在一起的照片，还有一卷录音带。带子里的内容讲的是她和锋儿父亲现在抚养的那个女孩儿是和女人约会的那个男人的，当年女人怀孕了，而那个男人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怕自己的父亲逼着自己把孩子打掉，正好那时锋儿的父亲到她父亲的公司工作，她就找了他做自己孩子的父亲，以好保全爱人留给她的小生命。这么多年来锋儿的父亲一直被蒙在鼓里。现在孩子的父亲回来了，他们就商量着如何把锋儿的父亲踢出局，他们独享财产，而最后锋儿的父亲将是一无所有。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后，我故意把自己和锋儿父亲的行踪泄露给他们，让他们有机会捉到把柄，不出我所料，很快那个女人拿着我在意给她的证据将锋儿的父亲赶出了家门。落魄的他在一个雨夜敲开了我的门，看着他那个样子，我开怀大笑，他笨笨的问我怎么了，为什么笑。我毫不留情的告诉他：他今天如此有一大部分是我故意害的，我就是要看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像现在一样跟丧家犬没两样。我给他讲了从最开始的父子相遇，情人重逢，到感人的父子相认，你浓我浓的情深蜜意，都是我为了报复一手安排的，笑他还在以为自己可以享尽棋人之福。我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看着他跨下去的背影，我竟残忍的一留一点余地的赶走了他。就在我说出真相时，锋儿就站在那看着听着，我想可能是他父亲的敲门声吵醒了他。第二天，新闻上报道一男子命丧于车祸，警方已证实该男子就是锋儿的父亲。从那以后锋儿再没叫过我一声妈妈。”
“锋儿的父亲死后，我没了最初报仇的痛快，看着锋儿的别扭更让我烦闷不已。没多久我发现自己竟然又怀孕了。我摸着已然又有了生命的肚子，不禁不遍遍的问自己，我到底造什么孽，我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我一遍遍的喊着锋儿父亲的名字，那个让我爱至深，恨至切的名字，真是悔不当初啊。我一个人来到他墓地，对他说上一句对不起。回来的路上我决定生下他留给我的最后的小生命。当女娃儿也就是小雅的哭声响亮整个产房时，我告诉自己以后我要好好爱这个孩子和锋儿。”
“或许是老天惩罚我，尽管我努力的想做个好母亲，可是因为我曾犯了错，犯了让自己儿女无法原谅的错。锋儿对小雅这个妹妹格外疼惜，更像是在保护小雅不受我伤害一样。他把小雅护在自己尚未丰满的羽翼下，从小雅懂事开始就和我这个妈妈特别的不亲。看着视我如仇敌的一双儿女，我彻底的崩溃了。我流连于酒色迷香的生活之中，不能自拔，到底有多少个男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每天都是不醉不归，我把锋儿和小雅交给张妈来照顾，心里想反正我在家他们也不把我当成母亲看……有一天我酒醉回家，在路上遇到几个流氓，抢了我的包后又想占我便宜，我早就没有反抗的能力。这时一个男人出来把那几个人打跑了，他见也问不出我住宅区在哪儿，就把我带回来了他家。第二天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了，直觉中是昨晚上带我回来的那个男人做的，我苦笑一下，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我起床发现屋子里没有人，正想离开时，一个男人叫住我，手里端着一碗东西身我走过来，让我喝下，我知道那是醒酒用的，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问明是他救的我后我表示了感谢，他或许怕我误会些什么，指着一张照片上笑得很阳光的女孩子对我说是他妹妹帮我换的，她上班来不及了就没等我醒来。我看了一下表，也十点多了，问了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后我就离开了，准备哪天请他们兄妹出来表示一下感谢。等我回到家时，吴妈已经把锋儿和小雅都送到学校去了。”
“第二天我打电话请他们兄妹出来吃饭，从那个女孩子的嘴里我知道哥哥叫张振海，妹妹叫张如玫。振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倒是妹妹如玫快言快语，噼哩啪啦的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从那以后我们相处得一直很好，很自然的一年之后我和振海办了结婚喜酒。锋儿和小雅在我结婚前就离家住校了，在这两个孩子面前我这个做母亲没有反对的资格。也能由着他们自己做主。婚后的生活平淡幸福，振海是个十足的好男人，接受并包容了我的过去，后来我才知道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还偷偷的去学校看锋儿和小雅，带他们出去玩儿。婚后一年多我生了晴儿和韵儿这对又胞胎，看着振海一双大手同时抱着两个女儿，我深深的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之中。振海说晴儿是姐姐，他希望一切随着晴儿的出生都雨过天晴，韵儿是妹妹，从此我们一家六口幸福快乐的生活，他希望韵儿像妈妈一样典雅富有韵味，他拥着我说有了他，他会给我做为女人的全部幸福。我也相信他做得到，因为有了他的本身我就已经拥有了一切。每次他休息就会去学校把锋儿和小雅接回家里来，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上一顿饭。振海对我承诺他会让两个孩子重新接受我这个母亲，让我今生都不再有遗憾。”
“我就那样的沉浸在振海给我的幸福之中，贪婪的享受着。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想我会一直那么幸福的生活下去。”
“有一天，我在店里忙着，接到一个电话，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男人，他说他的生意赔了，想让我帮他弄点钱。我一口回绝了。他一张口就让我拿出几百万，对我来说虽然不是天文数字，可是我的大部分资金也都压在店里，就是真有我也不可能拿来帮一个与我只是过了几天纸醉金迷日子的男人。他可能早就算到我不可能拿钱帮他，就要挟我说锋儿和小雅在他那儿。我一听就慌了，他说拿到钱就放人，否则就让我再也看不到两个孩子。我找到振海，如玫也来了，他们都坚持报警，我怕那个坏蛋伤害两个孩子，不同意。振海看到我那么坚持，就说这事他来办，一定会让锋儿和小雅安全的回到我身边。我相信他能做到，他也真的做到了。可是他自己却再也没回来。当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现场时，振海早就没了呼吸，他为了救锋儿和小雅被那个坏蛋害死了。”葛姨的身子如落叶一样瑟瑟发抖。
“我看着振海躺在那里，静静的，不管我怎么拉他喊他，他都不再回应，可我就是不相信振海就这么离开我，他说过要给我一辈子的幸福的。可是任我再怎么哭他也不再对我包容的笑，不再对我说上一句关心的话。如玫接到振海的死讯赶过来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我害死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她怪我不报警，怪我只想着自己的孩子不考虑她哥哥的安危，骂我是个扫把星，不管哪个男人和我在一起都没有好下场。不用如玫骂我，我就已经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千遍几万遍了。我确实是害死了两个男人，而振海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唯一一个真心给我幸福的男人，也是我今生唯一的一个爱人啊！我无法原谅自己的错，晴儿和韵儿也无法原谅害死她们爸爸的我，也牵怒于锋儿和小雅。我在四个孩子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啊。”葛姨的手冰凉冰凉的，我握紧她，想给她点温暖和力量。好半响她才从激动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
“从那以后我把店交给别人打理，专心在家好好养育这四个孩子，可是振海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这个家，也是四个孩子心里的心魔。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长大的孩子们，一天比一天离我更远，我却束手无策。好多年了他们没再叫过我一声妈妈，有时听到他们叫张妈，我都好羡慕，他们跟张妈也比跟我这个亲妈亲得多，可是我确实亏欠这几个孩子太多了。我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得到他们的原谅，要不然我去见振海时都无法交待。”我陪着葛姨一起流泪，红颜再美却挣脱不掉命运给她的不幸，财富再多也换不来从之亲情的真切。
东方微明，太阳正悄悄的钻出云层准备露出笑脸。
我轻轻地对葛姨说：“葛姨，你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葛姨像极了一个听话没了主意的孩子，缓缓闭上睫毛，过了一会儿，传来她匀称的呼吸。
面颊的泪痕犹然可见，心里的苦也犹可闻啊！为了葛姨，为了这座白楼，还为了心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和连我自己也弄不懂的心疼，我应该做点什么，可又能做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