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长约两尺,玄柄红穗,剑身由宽而窄再而尖细,似个锥子,流光阵阵,寒芒如霜。此番破风射来,嗡鸣有声。便闻酒肆之内,噼里啪啦阵阵响,却是那剑破了一溜儿酒坛,将木桌斩个粉碎。
“噫!想是正主儿到了!”宠渡旋身避开,掏出锭元宝,甩给那呆若木鸡的店小二,道:“这几日承蒙店家照拂,这银子权当酒钱!多余的,便算作此番损毁木桌的赔偿!”
那长剑扑空,将木板戳个窟窿,又倒转剑身,直取他面门。
宠渡提酒在手,运起轻身之术,往窗前木栏一踏,仰身倒飞而出,在房顶间腾挪闪移。
一人一剑,便这般追在半空。剑快人也快、剑慢人也慢,两者始终差了尺许,那剑却是刺他不到。宠渡好整以暇,不时抿口酒,啧啧而叹:“好酒!”
肆中酒客不少,本被那长剑唬住,却见他这等游刃有余、潇洒自如的模样,不由拍手叫好,皆道:“小神仙好俊的身手!”不料乍起一道冷喝:“屁的小神仙!”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楼下街上,已不知何时站了七人,高矮有别、胖瘦不一,皆是束发黄袍、背悬宝剑,作道人打扮,虽显出尘之意,却别有一番凶恶神色。
那当首之人眉毛浓密,眼角外突,更非善与之辈。
自有人识得,便低声相告:“这可不妙,贾大少回来了!”
正是贾打携了六名首阳宗弟子,风风火火地赶回府来!
“本以为这小子多了不得,没承想不过是归元境的散修!”
“正是!贾师兄且放心,这贼子修为与我等相仿佛,只在归元初境,比师兄还差一截,此番定可拿他!”
“可惜了我等向道子讨来‘獒夫人’,只怕用之不上!”
“休要大意!”贾打道,“这泼皮身法灵活,在曹师弟剑下竟也应对自如,定非寻常归元!”
“师兄提点的是!我等莫要轻敌折了性命!”
那曹浑身骨瘦削,为人阴狠,往日里在同辈之中素有恶名,本是驭剑的好手,眼下却未伤宠渡半根毫毛,不由着恼,手上连变法诀。
剑虽快了几分,却仍沾不得宠渡半片衣角。
“好贼子!曹师弟,我来助你!”
便有弟子并指一挥,背后利剑“噌”地出鞘,射将过去。
两剑并使,游走如蛇,如影随形,招招皆刺要害。
宠渡运起遁影诀,身形如魅,步步生风,或奔行、或飞旋,寻着空当避开。忽而脚尖轻踢,令那长剑倒转剑身,再往剑柄猛力一蹬,便听呼的一声,长剑倒刺而回。
那人接剑在手,怎料长剑去势未减,被带飞出去,忙不迭地转上数圈卸去力道,讶道:“这小子好大力,众位师兄弟且当心,莫着了道儿!”又闻呼声,却是另一剑被宠渡踢了回来,刺他心口。
曹浑飞身上前,拦在半道,欲将其接在手中。
却是贾打眼尖,见那剑穗之上附着有物,心生警兆,忙喝阻道:“速退!”
话音甫落,便听轰然炸响,一道火刃拔地而起。
正是宠渡催发了贴在剑穗上的刃葬符!
昔年他也用过此符,然修为所限,不过勉力为之,如今既入归元,自可激发全部符意。
但见烈焰滔滔、狂风荡荡,风随火势,火趁风威,顿将周遭房屋尽数震裂。众人此前见贾打等人气势汹汹,早避得远远的,却仍觉炽热难当,宛若三伏天里置身火炉一般。
几人退避及时,却是无碍。
但那曹浑离得稍近,首当其冲,散出的护体灵光薄如亵衣,又怎生可挡?待退出火围,半边身子已被灼烧,忙服了药散,缓住伤势。
“好狠的小子!”
“这符纸,定是他方才趁我等不察贴上去的!”
宠渡双手叉腰立身斗拱之上,一脸戏谑地道:“剑是好剑,这人嘛……也是好贱!”
“好个牙尖嘴利的贼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怎的,只许你偷袭,渡爷爷却伤不得你?!”
“若落入我手,定将你的牙一颗颗捣下来!”
曹浑恼极,自储物袋中拍出柄阔剑,抡起便斩,一道雄浑剑气挥了过去。
贾打惊呼:“曹师弟且慢!”。
只因这一剑斩到人则已;若是斩不到,定将贾府大门轰个稀烂。
但剑招已然使老,断无收回的可能。
果见宠渡跃入府中避过,那剑气斩空,落在大门之上,嘭的一声,墙门尽毁。
“这……”曹浑也是一呆,暗呼不好:“此番毁了大门,贾师兄怪罪下来,该当如何?得赶紧赔罪才是!”便道:“师兄——”
贾打挥手岔道:“师弟无心之过,不必在意!此番千错万错,皆在那小子!几位师弟,与我同入府中,共擒此贼!”
六人齐声应允,奔入府去,甫入院内,便见道道火柱打来。贾打在前,当先化出一帘水幕迎将上去,缓得片刻。曹浑等人趁机各施手段,道术符纸一股脑儿砸将过去。
凡尘俗子几时见过这等阵仗?虽惧池鱼之祸,却压不住心中好奇,争相挤在门口,引颈遥望。
但那院中水汽弥漫,朦胧一片,却是看不清其间情形,眼见各色灵光闪烁,耳闻八人呼喝有声,想是斗得激烈。
偶有灵气爆散开来,摧花折草、裂木碎石,惊得众人齐缩脖子。
“贾大少带了这么些人,只怕小神仙挡不住啊!”
“呸呸!可否说些好听的?”
“正是!小神仙若是死了,——哦不,若是挡不住,回头你我免不了又得受那贾家人的气!”
“小神仙为我等除害,自有天意庇佑,定可无恙!”
“哼哼,这般打法倒是好,叫贾府毁个干净!”
蓦地里,忽起阵阵狂风,将那水雾卷散。众人惊道:“这是谁人使的法术?”尽皆瞪大眸子,望向院中,只见遍地狼藉,原本好端端的院子,已是满目疮痍。
宠渡与另七人两相对立,皆是气喘吁吁、身上带伤。
那贾老太见自家内院转瞬间便破败不堪,兀自嚎啕:“天杀的小贼……竟毁了我的院子!”
二少将她把住,道:“我的娘,你却糊涂!若能斩了这小贼,毁个院子有甚紧要?!”命人将老太扶入里间歇息,暗想:“斗了这些个时候,那小子却未倒下,也不知大哥此番能否功成!”
院外人群也提宠渡捏把汗,皆道:“小神仙,莫要输给这等恶人!”
众人只图热闹,究竟看不出端倪,宠渡却知贾打等人的厉害,自思:“这七人联手之下,攻守兼备,天衣无缝,难觅破绽,必得先去一人,方有得胜的可能!”便欲将那龙象驭灵功使将出来,拳头一紧,且奔且喝:“呔!你等贼子,且吃我此招!”
对面七人亦是惊惧不已,未曾料得他竟能以一敌七,更忌惮他肉身之力。见他提拳攻来,心知不妙,互相递个眼色,顿时四散,也不与他近身相搏,只驭剑游斗。
七剑齐出,或宽或窄,或长或短,或钝或利。但见院中剑影翻飞,其速甚快,六合之内皆是剑光,直叫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孰真孰假、辨不明是剑是影。
宠渡身在其中,冥冥之中,觉着对方此番必有后招,不敢因肉身之坚而妄自托大,恐露出破绽叫几人借机发难。只借遁影诀避开,虽无损丝毫,却也脱身不得,更无法凝聚心神催动龙象。
忽而,剑光顿敛!
便听贾打喝道:“小子休得猖狂,定叫你死在这‘定灵剑阵’之下!”
原是七人借游斗之机,各自走位,已将他围在垓心,暗中布下剑阵。
宠渡虽是时刻提防,却也未料此招,果真落入毂中,暗道:“奴儿那本阵法精要曾言,斗法破阵,需得在成阵之前方为上策。如今他阵法已成,却叫我如何破得?!也不知此阵是何究竟,且先脱困再说!”
他屈膝一跃,欲跳出圈外,不料天地气息骤变,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之力压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