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渡行得半晌,天色渐暗,觅得一处山峦,纵身下地,朝那骨鸟拱手道:“多谢鸟兄!”
于洞前远眺,又不免大惊,但见地上骸骨密密麻麻、参差错落,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几如修罗屠场!
“所流的血可染红大地,垒起的尸骨高可触天!”
想起念奴儿说过的话,宠渡忍不住头皮发麻,纳罕道:“当年蛮荒山之战得是何等惨烈?!”
忽而,左近几座山峦乍起灵光,晃眼观之,似有人影闪动。
“这是何故?莫非入了此间洞府会触发禁制?”
宠渡见那洞府开在山腰处,洞外树上果实累累不似凡品,忙奔将过去摘来便吃,当真甘美可口,体内真元运转更为流畅。
“好果子!”
妙赞一番,便入洞口,猛见清光顿起,将所在山峦尽数罩住。
地上石子被他扔将出去,却被禁制反弹回来。
“却不知其他人究竟如何?如今无处可去,不妨既来之则安之,且先看个明白再做打算!”
入得洞中,便见两副骸骨对立而坐。
其中一具竟是另一具的两倍大小,想来生前定是壮汉。
宠渡顾不得深究,当即拜了三拜,道:“晚辈惊扰,妄请两位前辈见谅!”
洞中简陋,几无他物,并非人居模样,倒似随意开凿而出。
他将两副枯骨掘地埋了,却见白芒闪烁,两人坐化之地凭空现出一枚白色玉简来。
宠渡大喜,待了半晌,又用弓箭拨弄数番,见无异况,这才拿在手中,将心神沉入其内,便闻一道声音轰然而起。
“吾乃神隐士是也!与妖族决战与蛮荒之野,自思力竭不可活……”
声若惊雷,宠渡不由的吐血倒地,只因这神隐士的神念太过霸道,竟是将他震得晕了过去,半晌方得醒转。
“神隐士么……”宠渡喃喃。
据玉简所言,此人乃是上古炼气士,平生斩妖无数,因蛮荒山之战力竭而亡,死前却阴差阳错地与一只熊罴精共处这山室之中。
虽说双方已然油尽灯枯,但妖人两族本是世仇,纵是死前亦不得干休。便以文代武,口述神通,你将我的妖术改作道法、我将你的道门法改作妖术。
本欲分个高下,却不料彼此旗鼓相当。
弥留之际福至心灵,恍然明白,所谓两族世仇,不过是过眼云烟尔。竟是化敌为友,博采众长合创出一式神通,尽皆含笑而去。
这式神通,名曰“龙象驭灵功”!
此功总有九重,每重可借真元幻化一龙。施术者道行愈高,所化灵龙便愈多,其威能自然愈强,分可攻、合则守。
若练至大成,则见九龙齐出,端的是威能非凡。
此乃神通,较之寻常道术,简直云泥之别!
“既能创出神通,难不成……这两人的道行已至化神?”宠渡骇然,“甚而在化神之上?!”
自创神通者,其道行无不到了通天彻地的境界。除此而外,契机与顿悟却也极为紧要。
妖人两族,运功经脉不同,自然所修功法各异,按说不可施展彼此的法术。若是道门中人催发妖术,或是妖族使出道术,轻则气脉尽毁沦为废人,重则直接殒命。
但神隐士与那熊罴精实乃大才之辈,所创龙象驭灵功不做妖人之别,两族灵修皆可使得。
宠渡喉头滚动,心下悸动不已:“那毕老婆子乃是归元境中境修为,高我太多,正巧可用此功结果了那厮!”
又想:“那神隐士本是与妖怪在一起,怎的不见那怪尸骨?……唉,宠渡啊宠渡,你还当真被那毕老婆子打糊涂了不成?能与神隐士斗成平手,其那熊罴精的道行还能低了?定然早已化得人形!那一具高大的人骨,想来便是他的了!”
便至两人墓前再拜了三拜,道:“多谢两位前辈遗赠神通!”
但方才不堪玉简中的神念压迫,只将那龙象驭灵功的运功法门看了个开头,只得服了药散调息片刻,又将心神沉入玉简之内。
仍是脑中轰轰口喷鲜血,却是大喜,这回将驭灵功看得三成,忙不迭地可在石壁之上。
又调息半晌,记下五成。
“小爷偏不信,记不下这式神通!再来!”
宠渡面红筋涨,透着几分狰狞神色。
他一心记挂着师仇,欲借此术斩杀那毕老婆子,兀自咬牙攒劲。
如此数番,看得一回伤一回,不待伤愈便急着再看,耗费数日工夫,终将那运功法门刻下九成。但他这般伤上加伤,神识又受着压迫,愈往后便愈艰难,委实痛苦不堪。
调养半月,待身体无恙,这才看完余下的一成,将驭灵功尽数刻在石壁之上。
忽而,那玉简爆裂开来,碎片兀自旋飞,散落四周,灵力涌动间,似是个阵法模样。
玉简爆散之前,宠渡脑中传来神隐士最后一道神念。
“此传送阵必以龙象驭灵功催发,可去蛮荒山!”
宠渡讶道:“通往蛮荒山?!莫非便是被这些洞府围在当中的那座金山?”
那玉简中亦有提及,蛮荒山自太初便存在,彼时这天地间灵物未生、清浊难辨。
无数万万年来,此山几度沉浮,洪水冲不垮来烈火烧不烂,更不惧那刀锯斧钺。因受地动之力,在妖族兴起的亘古时期重见天日。
其上遍刻奇异纹路,众虽不识,却可感受那奇纹之力,借以修行!
妖人相争,更是因此之故。
“如此看来,这龙象驭灵功是非学不可,不然如何出得这山府?”
洞外的禁制,以他眼下修为绝难破去,唯有习了这驭灵功,催发眼前传送阵,方可得脱。
主意既定,也不多说,当下便操练起来。
以他炼气境圆满的修为,本可辟谷旬月;实在渴了饿了,便至洞外采那野果充饥。若逢着夜晚出洞来,便见远处那蛮荒山金辉熠熠如皓月,周遭洞府的禁制灵光闪闪似繁星,令人恍然置身天宫,煞是有趣。
左近几座山府时常传来阵阵呼喝,想是众修各有机缘,正自勤练苦功。
如此过了旬月,这日巧见邻近山府之中灵光乍起,似是启了传送阵。再瞧,附近多有洞府也是这般,已不闻那呼喝之声,连禁制也自行撤了去。
奇道:“怎的不见有人?莫非也有类似传送阵,其人已去往蛮荒山?”
又想:“我得快上几分,早日习成此术,免叫那毕老婆子落跑!”
便折身入洞,练功更为勤苦。
这段时日,他已将运功法门熟记于心。
但这驭灵功本是威能无匹的神通,岂会那般容易练就?欲修至大成,非有高深道行与绝佳根骨不可!
修为暂且不言,此事需靠经年累月的修行,实乃人为之功。
但根骨却是先天之资,叫人无可奈何。
他虽慧心通透,却是中下根资,除却主脉,体内其余窍脉多有壅塞,于道术神通几无天赋。
便如这驭灵功,他只能幻化出独龙之象。
初时,这灵象似龙飞龙、似蛇非蛇,浑不知是何玩意儿,宠渡不免哑然失笑。
又琢磨半月,方才勉强聚成龙身,虽有水桶粗细,却是虚影之象,并不凝实。
“如此也算登堂入室了!”
宠渡喜极,大笑三声,运起驭灵功。便有龙象虚影在空盘绕数匝,猛地扎下,顿见那传送阵灵光大盛,已然开启。
“毕老婆子,你且等着,此番我必报师仇!”
宠渡栖身阵内,转瞬不见,定眼瞧去,已在那金山脚下。
便见它浑然一体,灿然生辉;举头望之,不见其顶。
宠渡颇以为异,验看数番,果见如那玉简所言,山体之上刻满了古朴奇特的纹路。
以手触之,顿有金光泛起。
整座山体似有微震,那金光沿着他手指渗入体内,宠渡顿觉脑中一片清明,残存的伤患立时消弭无踪,不由讶道:“这气息怎如此熟悉?!”
正自惊疑,忽闻人声响起:“这位道友,于此地作甚,何不与我等同上山去?”
回身望去,正见一群壮汉路过山脚。一行数十人穿着各异,似是结伴同游的散修之流。
便问道:“山上有何物?”
“并无他物,仅有一面石壁,据说我等灵修皆在那壁下感悟,已然有人修为突破!”
“且慢!这小子不是净妖宗的那名弃徒么?!”
“没错,就是他!叫、叫……宠渡!”
“哼!我等若与他同流合污,定受世人耻笑!”
“对!似这等道门败类,就不该存活于世,此番我等何不合力除此祸害?”
“这位道友说的极是!宠渡小贼,速速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