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上亦无不可?!
对面闻说,恼极反笑,骂曰:“狂徒!你不过上境道行,焉能夸此海口?小心牛皮吹破耶!”“这生轻看我等,必要与你个报应,叫你晓得厉害!”“你嫌命长,也怨不得谁。”
余众早跑远了,悄声议道:“此子张狂,未免太过!”“打头的莫疾师兄,本有本事位列三鬼,今被抢了名头,能不怀恨?这杜仲又狂妄至斯,孰可忍得?”“这却热闹,且看他有何手段!”
莫疾问:“此非儿戏,你可当真?”宠渡笑曰:“要打便打,何来此般啰嗦!”莫疾望空拜道:“冥主在上!规矩是他定的,若出岔子,可不怪我等以众欺寡。”
玄冥道:“尔等本是同宗,点到即止,不要有伤和睦。”莫疾应下,暗想:“杀了又怎样?推说刀剑无眼,能奈我何?”与众拱手言曰:“劳烦众师兄弟,也做个见证,莫说我等以多打少。”
那厢却不耐烦,嚷嚷道:“莫疾师兄,你还当真磨叽,唠叨个甚!”“这厮嚣张,快出手,且压压他的气焰。”“对!赶紧打!我还等着看哩!”
莫疾讪讪,一招手,数十人散开,将其围在垓心。宠渡掏流云葫芦,捏着葫芦歪嘴,笑曰:“可别说没告诉尔等,小爷可是很快的!”
他身法诡异,众人晓得,各自警觉,却哪里防得住。只一眨眼,早不见人。宠渡暗运遁地术,身形闪没,倏忽钻地,倏忽出土,甩起葫芦任性发挥,或敲脑袋,或擂后背,或击手肘,或拍屁股,或打大腿,或砸膝盖,或捶脚踝。
此番有意立威,纵不能下杀手,又怎会留情?宠渡是下了狠劲儿的!每人各赏一闷葫芦,只打得头晕,背驼,肘裂,臀肿,腿胀,膝碎,脚崴。霎时人倒大片,惨呼连连,哀嚎遍地。
——小爷可是很快的。
想昔年净妖宗,那胖子戚宝,叫人揍成猪头,宠渡也说这话,与眼下光景何其相似。彼时只凭遁影诀,便狂虐李元等人,今再辅以遁地神通,更是如鱼得水,似虎添翼。
说来慢,其实快,总不过十息工夫,还没开打,便已斗罢。余众看得发愣,半晌方醒,想起此言,立时人声鼎沸,早炸成一锅粥。
“是、是我眼花?真个怪物耶!”“对面道行,多已圆满,最差也在归元中境,怎如此不堪?!”“无怪他狂傲,非是夸口,确有狂的本钱!”“我还望看他笑话,这……”“怎料你反成了笑话,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宠渡现身立定,负手喝问:“谁还不服?再与我斗!”连他如何出手,都没看清,谁敢有异议?不单余众拜服,纵是暗窥此事的老怪们,连玄冥在内,无不赞叹,以为该他当此尊封,位列三鬼。
那莫疾却不甘,头晕好一阵,这会儿缓过来,又惧又恼,“狂徒使诈,只打措手不及,不见我等真本事,怎可得意?!”另数十人中,除昏过去没知觉的,都附和道:“师兄言得是,我等不服!再来斗过!”
场外余众嘘声阵阵,戏谑道:“此言差矣!斗法之事,瞬变万变。出其不意,本自制胜手段,何来耍诈一说?”“按师兄之意,动手前,都要彼此交个底儿?简直歪理!”“莫要耍赖,分明鬼狂赢了。”“输了就赖,非得你赢了,才作数?再扯皮不认,休怪我等看你不起!”
莫疾不依,要再斗,却被震住。玄冥喝道:“糊涂!怎不细想,他手里若非葫芦,乃是刀剑,尔等早死矣!何来性命,在此诡辩?速速退下!”余众深以为然,皆道:“冥主高见。”
玄冥朗声言道:“只凭此手段,尔等之中,已少有可敌。从今往后,杜仲,便是本宗鬼狂!”头象兀自消散,众弟子应曰:“谨遵钧命。”齐拜宠渡,山呼“鬼狂”。
莫疾纵有不甘,也自无奈,悻悻而去。随行数十人,或搀或抬,走得趔趔趄趄,好不凄惨。宠渡谢过道众,径入枉死城,寻神婆,要刻鬼画符。
另说那遁地妙术,玄冥见过,有些想法,召鬼丘生问话。鬼老不爽,暗自嘀咕:“又甚破事儿?!”入森罗殿,拜问:“宗主何言吩咐?”
玄冥道:“方才之事,你可见到?”鬼老称是,玄冥问:“我观他钻地之法,似属首阳宗五行遁术,你作何看法?”
鬼老应道:“起初我亦有此惑,细想不然。二者乍看相似,其实不同。”玄冥道:“如何不同,你且说来。”
鬼老道:“宗主既知五行遁术,自当晓得,那土遁日限一回,断不似这般随意施用。此为最大不同。”又言其他方面,都说在点上。
玄冥听来,不住点头,仍有些忧心,“此子随你入宗,是何来路,你可查过?”鬼老道:“我早查明白,此子无门无派,乃散修无疑。”
玄冥厉声言曰:“如此最好。若他是首阳细作,彼时出了岔子,唯你是问!”鬼老道:“我敢打包票,出事儿算我的,宗主尽可安心。”见无事,别过玄冥,仍旧回洞炼丹。
适有鬼文在旁,本喜男子,初逢宠渡,便自心动。后宠渡解毒,机缘巧合下,引菩提护身,愈发光鲜澄明,简直透着灵光。鬼文再见,淫念大起,怎忍得这等心痒?
鬼文想想:“趁此良机,正可弄入我香帐来,以成好事。”望玄冥拜道:“宗主实在不放心,我去会会鬼狂,必要试出他的本来功法。”
玄冥喝道:“你的算盘,本座焉能不知?你等同列三鬼,不要伤了彼此和气。而况,我观你近日之命,乃大凶之兆,恐有劫数。故此,更当收敛,不可妄惹事端!”
鬼文一时惊悚,“怎就大凶?”玄冥道:“我也算不真切。你只记着,就在洞中,不要出去,庶几可避。另有一事,你去找鬼祟,传吾法令,非我准许,不可打鬼狂主意。”鬼文阵阵虚汗,诺诺而退。不题。
且说枉死城内,那神婆专营刻符的买卖,只此一家,人尽皆知,不难找。宠渡一路问过来,见那婆子满嘴黑牙,脸上都是鬼符,暗骇:“敢在自家身上动刀子,够狠!”
听他讲明来意,神婆摊手,“有何宝贝?”宠渡错愕,心想:“我都嫌宝贝少,会给你这婆子?!”笑曰:“我乃鬼狂,是否可免?”
婆子笑道:“纵是冥主亲来,也少不得!不过你既三鬼之一,倒也不是非宝贝不可,灵晶也行。”问多少,婆子道:“上符、中符、平符,小鬼刻哪种?”宠渡道:“有甚说法?”
神婆道:“以道行论,平符增三成,中符五成,上符七成。”宠渡自思:“鬼武那匹夫,从归元圆满,径入玄丹中境,如此厉害,必是上符。”小意问道:“上符多少灵晶?”
婆子比个数,“一次付清!”宠渡笑言:“七千?小场面!”婆子摇头,宠渡讶问:“七万?”想那符威,贵点也值得。怎料婆子仍是摇头,宠渡骇道:“七十万?!”婆子不摇头了。宠渡道:“好婆子!莫如去抢!”神婆道:“要刻交钱,不刻滚,别误太婆生意!”
所幸袋里灵晶百万,宠渡心头不虚,暗叹:“冥冥之中,果有天定。若非杀朱费与鬼武,何来七十万与她?”如数付了,就要刻符。
婆子阻道:“上符费工夫,且苦痛非常。要来三回,刻一回,痛一回,实乃花钱买罪受,你可忍得?”
刻此符,乃作保命之用。痛?再痛能比小命要紧?宠渡不怕,问:“可会留疤?”婆子点头,宠渡想片刻,裸了上身,躺石台上,咬牙道:“速刻!”
婆子笑而不语,取来家伙,有三寸刀,有鬼头笔,有蓝焰烛,有黑液盆,还有些东西,奇形怪状,五颜六色,不知何用。
神婆提刀便刻,叵奈叮当响一声,只留下浅浅划痕,瞠目讶道:“哟呵!好肉身!这刀刻不进,老太婆还头回见。”
宠渡暗想:“倒忘了这茬!若实在不行,难不成借碎灵剑与她?被抢了咋办?”问曰:“那该如何?婆子收了钱,可别想赖!”神婆嗔道:“太婆刻了数十年,还治不了你?!”
婆子换柄竹刀,薄如蝉翼,坚似玄铁,却不下手。宠渡问为何,婆子又伸手,“此刀另算,再付十万来!”宠渡哑然,“你这婆子,开黑店耶?”奈何只她能刻,莫法,唯有照办。神婆收好钱,望准地方,略蘸黑液,提刀便划。
大抵人很奇怪,若是斗法,莫说浅划几刀,纵被戳个血洞,只因心思不在伤口,一时不觉多痛。但若似眼下,身为鱼肉,愣躺着给人下刀,满脑子想的,尽是刀落何处,反叫五感敏锐,痛觉尤甚。
却说神婆下刀,瞬息划拉个圈。好快、好突然!宠渡不察,无有防备,痛得扭身坐起,噢噢叫唤,梭下台骂道:“恶婆子!怎不招呼一声?痛煞小爷!”
神婆嗤笑道:“这才开头,鬼叫个甚?还想不想刻?”宠渡道:“咋不刻?小爷花了钱的,若不享用,岂非浪费?”复躺台上,任她摆弄,哀叫不断。
婆子恼道:“鬼小娃叫个屁!简直辱没三鬼之名!”宠渡道:“恶婆子懂个屁!正因是鬼狂,更该狂叫!”也想分神减痛,果然放开嗓子嚎,哇呀呀、哎哟哟,惨不忍闻。
过有半炷香,刻完。宠渡不愿动,为啥?痛!撕筋扯皮般的痛!埋首自观,肚皮上有个修罗鬼相,头生俩角;双耳招风;独眼,以脐为目;脐下三寸,正是泥丸宫所在,乃作鬼口。
宠渡苦笑,“钱没白花,罪没白受。”只听神婆道:“婆子不管饭,小鬼赶紧滚,十日后再来!”
宠渡道:“嘁!以为小爷想多待?”捂着肚皮,扯身就走。先后再来两回,自有通惨嚎,于身前刻鬼身,狰狞凶恶;于后背刻鬼符,密密麻麻。闲时炼化鬼气,耗有二十日,好歹刻完。
鬼相甫成,栩栩如生,顿见鬼气波动,恍如真物,似要跳将出来。想人体皮肉骨骼,胸凸腹凹,背高腰低,本有微异。那神婆显是老手,不论是何部位,下刀既快且准,总入肉一分,不多不少,不增不减。
看罢,宠渡暗赞:“真乃鬼斧神工耶!只望此鬼相,永无用的时候!”殊不知造化弄人,祸事将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