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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双喜临门

却说宠渡被拎着,随坠鬼域。愈往里去,鬼气愈浓,简直化不开,恰似在一壶墨汁里,啥都看不见。见鬼丘生遁速极快,不由暗道:“可别撞死在树上。”

正想着,晃见前有蓝光,倏忽已出鬼气,眼前豁然大亮,乃有扇巨门,斗拱横梁,飞檐翘角。顶上有个硕大鬼头,森口獠牙,叼有块匾,上书仨字,——“鬼门关”!门上遍挂灯笼,以骷髅头为灯身,为尸油为灯油,火苗幽蓝,随风摆动,好不渗人。

诸般看罢,又看四周,鬼气不侵,想是有阵法隔绝,宠渡小意问:“我看此门,约莫十八丈高,可是暗合十八层地狱?”鬼丘生讶道:“噫!小鬼倒是心思通透!不错,恰恰十八丈,不多不少,正合此意。”

晃见门后,人影幢幢,隐有亭台楼阁,高山石桥,宠渡又问:“入了此门,便到冥宗耶?”鬼丘生不答,反拿玉简在手,并指疾挥,打个法诀上去。

有道蓝光射出,落在一盏灯笼上。鬼丘生取来,藏在袖间,离了鬼门关,笑道:“小娃可跟紧了,被彼等鬼物捉去,别赖老儿。”

两人再入鬼域,有那灯笼在,微有蓝光,不见鬼气来犯。但闻异响不断,周遭窸窸窣窣,正似小鬼低语;深处乒乒乓乓,只如恶灵争斗。宠渡不敢大意,紧跟在后,行有半炷香,到一黑墙下。

此墙异常,形多凹凸,纹理虬结,浮有诸多鬼面,或人或兽,皆作痛苦挣扎貌。细看半晌,宠渡脱口惊道:“非是墙壁,乃是婆罗树干?!”好粗的树干!怕有百丈围圆,杵在那儿,可不似一堵墙?

老头儿不语,只将骷髅灯笼取来,望树壁照去。便见树干扭曲,现有丈高拱洞。鬼丘生一伸手,“小鬼不是想看么?请吧!”

那洞黢黑静谧,不见其深,宠渡不敢妄入。鬼丘生晓得他的心思,“鬼门关凶险,有进无出。要入宗门,还需从此洞过。”笑三笑,当先入洞。宠渡随入洞中,只觉身形飘忽,霎时出来,已换了天地。

但见蓬蓬蓝焰,照得处处光亮。有座高山,阴云垂地,惨雾迷空,建洞府楼台无算。山下有条河,河上有座桥,桥这边有座城,城外有个池。除此而外,另有诸般物事,皆按地府布置。

山名背阴山。

河为阴河。

桥是奈何桥。

城即枉死城。

池乃冥池。

鬼丘生一一道来,宠渡看得瞠目结舌,若非那城中来往的弟子,皆系活人,只以为到了九幽泉下、冥界地府。望后看去,正是方才那座鬼门关。

正自震骇,过来两人,身罩黑袍,看眼宠渡,神色怪异。望老鬼拜道:“鬼先生可算回来耶,宗主等候多时。恭请先生,速去森罗殿。”

鬼丘生遣了两人,提起宠渡,径入“枯荣洞”,与宠渡言道:“我去去便回,你且在府中稍候,切不可妄动老儿的东西。”言罢即走,在洞口施了道禁制,便望森罗殿去。

宠渡暗恼,“这老鬼,生怕小爷跑了!也不想想,这等诡谲之地,我如何走得出去?而况,还指望他解毒哩。”早闻冥宗行事诡秘,今番行来,果觉不假。

“只那九十九棵婆罗树,便不简单,似是某种阵法。奴儿于此道,造诣颇深,若这黑丫头在,或可看出猫腻,我却是无法。

“再有那骷髅灯笼,是由鬼老头挑出来的,非是乱取,显有章法可循,若随意胡来,定然生变。”

“另说鬼门关。明明有门不走,却钻树洞,莫非从那门入,到不了枉死城?却是通往何处?”

不言宠渡自有思量,且说鬼丘生出洞来,暗骂:“这玄冥老鬼,又有甚破事儿!”一路过了阴河,沿背阴山,到得森罗殿,拜过玄冥,问:“宗主急召,所为何事?”玄冥冷哼,“先生此时方回,好生逍遥!”

鬼丘生笑道:“宗主言重。我名为长老,实乃客卿。按昔年之约,我本分在炼丹,管不得宗务,自可去留随意。”玄冥道:“话虽如此,何至不闻不问耶?!”

鬼丘生问:“究系何事,惹宗主肝火?”玄冥怒道:“鬼武身死,先生可有法,觅得真凶?”鬼老头暗爽,“这匹夫,死了活该。”却道:“哎呀呀!人海茫茫,这却难办。宗主可曾算过?”

玄冥叹道:“有咒力遮掩天机,我亦算不得。”鬼丘生讶道:“竟有此事?!想这凶手,也不寻常。”

玄冥道:“不幸之幸,此人中我鬼印,宗内长老悉数出宗寻觅,庶几有得。先生既常奔走外界,也要上心打听才是。”

鬼老道:“理当如此。另有一事,有托宗主。”玄冥道:“你说来。”鬼丘生道:“想此次众长老出山,一在寻人,一在拿人。彼时抓来的散道,多逃不过鬼祟之口,只望宗主劝言,叫他少吃些。”

玄冥冷笑,“你也说过,不管宗务,又何来操心此事?”鬼丘生笑道:“我本医者,自有些仁心,虽不多,却也见不得人命枉送。再者,杀人太多,恐生心魔,于鬼祟亦非好事。望宗主三思。”

玄冥道:“我自有分寸,不劳费心。你且去炼丹耶!”鬼老求之不得,忙拜别玄冥,复入枯荣洞来,跳脚搓手,甚为欢喜。

宠渡问:“前辈喜从何来?”鬼老微愣,“喜从何来?你体内之毒,非是寻常,为何不乐?”宠渡暗骂:“这怪老鬼!小爷都毒气攻心耶,却这般乐呵!”殊不知,这鬼丘生,与那丹夫子一般,最喜疑难杂症,见他这怪毒,能不欢喜?

鬼丘生搓搓手,“小鬼速来,老儿手痒得紧!”右手与他把脉,左手捻着颚须,摇头晃脑,啧啧称叹:“奇极!妙极!乃有二毒交汇,融作新毒,本无大碍,奈何小鬼频用真元,道行又有精进,毒随气走,藏得深哟。”

寥寥数言,已将诸事说个明白,宛似亲见一般。宠渡暗喜,“噫!这老头儿果有大才!说不准,真能替我解毒。”心想:“似这老怪,心气儿颇高,必要激他一激。”马脸问曰:“如此说来,前辈也解不了咯?”

鬼老骂曰:“呔!你晓得个俅!你这毒,若去他处,枉费工夫。若无大罗仙丹,然谷大地,也就老儿可解。”

宠渡笑道:“丹夫子又如何?”鬼丘生反问:“嗯?丹老头儿?”宠渡道:“前辈手段,若比夫子,孰高孰低?”

鬼老面色微滞,“这、这个嘛……我二人比过无数回,各有胜负。真论起来,自然是老夫厉害。也不多,高他一丢丢。”

似宠渡这等人精,哪里看不出老道扯谎?忖道:“只怕丹夫子更胜一筹,也可解得此毒。”眼下到底要倚仗鬼老,并不拆穿,笑道:“既如此,敢请施救。先生若可解毒,自然胜过夫子。”

鬼丘生乐道:“好说、好说。”急忙忙翻箱倒柜,尽翻些残旧孤本,时而望空念叨,时而埋头苦思,时而愁眉不展,时而喜逐颜开,浑然忘我,早把宠渡晾一边,只道:“去去去!别碍着,自己出洞玩儿嘁!”

宠渡暗笑:“这老怪,当真丹痴!”出洞溜达,行至奈何桥,探身望去。那桥下,都是些奔流浩浩之水,险峻窄窄之路,阴气透骨,腥味扑鼻。

正感惊悚,桥上有人来。想冥宗弟子,尽着黑衣,那人丹唇朱面,一袭雪白花袍,很是扎眼;执柄折扇,指翘兰花。过往弟子见之,拜称“师兄”。那人只哼声,阴阳怪气儿的,不多做理会。

宠渡见他神色倨傲,倒想起连续来,“这副臭屁模样,倒与那厮无异!过此十余年,凭其根骨,又有首阳宗这等靠山,只怕他早入玄丹境。彼时遭遇,我如何斗得过?”大感紧迫,就要觅地炼化鬼气,却被叫住。

那娘娘腔下得桥来,笑问:“小哥哥是何人,怎不着宗袍?”宠渡反问:“你又何人,也不着宗袍?”

那人笑道:“小哥哥胆儿真肥!若不看你长得俊,只凭此话,便可将你扔入冥池,炼作生魂。你且听好,我乃鬼文,尊列本宗三鬼,自可不穿宗袍。小哥哥,又是哪根葱耶?!”

这左一个小哥哥、右一个小哥哥,听在耳中,直叫肚里翻江倒海,宠渡险些要吐。忙大笑缓住,拜道:“原是鬼文师兄,久闻大名。小弟不才,忝为鬼先生丹童,刚入门来,尚不知规矩,望师兄莫怪。”

“先生的童儿?!”鬼文神色古怪,阴笑不语。宠渡大是好奇,犹记鬼门关下,那俩传话弟子,望他时,脸上也有此等异色,纳罕道:“莫非有何不妥?”忙问:“师兄所笑为何?”

鬼文不明说,兀自走了,一步三回头,且走且叹:“哎呀可惜、可惜!似这等美男,奈何命不久矣,到底入不得我香帐来。当真痛煞我心!”

宠渡莫名其妙,暗道:“冥宗三鬼,已见其二。鬼武匹夫,青面龅牙,丑得令人伤心。鬼文倒好看,奈何娘里娘气的,怕是个兔儿爷。这排得上号的,就没个正常的?却不知那三鬼之首,鬼祟,又是何模样?

“鬼文有言,说我命不久矣,却是为何?是我身泛死气之故?……非也!不似这般简单,此事还着落在鬼丘生。到底如何?瞎想无益,左右防着鬼老头便是。”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宠渡索性不想,径回枯荣洞来,盘坐洞外,暗运真经,炼化鬼气。

却说冥宗,到底是住人的地儿,再如何形似地府,也不敢曝露鬼域中,自有阵法隔绝。大部冥气,被挡在外间,宗内所留,不过十之一二。纵是如此,只十来日,果如所料,已叫他真湖猛涨。

宠渡大喜,“大造化!大造化!定要想法入他门下,彼时去到外间鬼域,放手炼化冥气,何愁真湖不满?何惧开不出第三湖?何忧蛮体不实?且这鬼气无尽,一鼓作气,破境结丹也未可知!”

正想着,但听洞内欢呼,料是丹药炼成,解毒有望。逢此双喜临门,宠渡怎不大乐,弹地而起,屁颠颠奔入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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