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宠渡硬抗杀招,被打在地上,阴差阳错,反叫清羽落进怀里。朱费见了,只气得窍内生烟,跳脚骂道:“天杀的小贼,还敢抱!”跃步赶来,提剑便刺,直戳心口,堪堪已至。
那姑奶奶还犯晕,无有动作,不躲也要遭。宠渡大骇,急忙忙推开清羽,望下一梭。噗嗤声响,木剑入肩寸许,再难刺进。宠渡疼痛钻心,散龙象逼退道子,戏谑道:“不是要活的么,怎舍得杀小爷?”
朱费暗叹:“小贼邪乎!再让他炼下去,碎灵剑也破不了这身糙肉!此番定要有个结果!”冷哼道:“本道子就是反水了,你便怎的?打死都还有用,可不敢再叫你溜了,划不来。”
清羽回过神来,见宠渡肩伤,暴起骂曰:“敢伤老娘的人!”朱费道:“我不单伤他,更要杀他,怎样?”清羽道:“老娘跟你没完!”宠渡将她拦下,望朱费道:“小爷几时要跑?今日非是你死,便是我亡!”
朱费怒极反笑,“小贼素来奸猾,岂可轻信!”命人取面小旗插在土中,三角五色,尺许高,顿有灵圈震荡,散落远处。
林中气息微变,宠渡说不出所以然来。清羽却识得,神色一凛,与宠渡道:“此旗专克遁法,方圆十里之内,无法施遁,只怕你那五行遁术无用耶。”
宠渡笑曰:“既不打算跑,有何所惧?”望另四人道:“今日乃杀朱费,与尔等无关。不想陪死,速速离去!”四人皆道:“呔!我等誓死追随道子,贼道莫想离间!”朱费笑道:“小贼吃瘪,笑煞吾也!”
宠渡叹道:“非是离间,只不想枉增杀孽。你等有此忠心,令人感佩。但此番生死之搏,刀剑无眼,尔等既然不走,莫怪小爷无情!”朱费冷哼道:“小贼不过尔尔,看你还能如何!”宠渡应道:“我手段确是不多,然,杀猪足矣!”
朱费恼道:“少打嘴炮!有何能耐,尽管使来!”话音未落,已见对面身影乍闪,疾撒一片剑花,早被宠渡躲开欺近前来。道子忙不迭撤剑回劈,怎料此乃虚招,剑未砍下,宠渡拐个急弯儿,望另四人奔去。
眼下还能活着的,也非易与之辈。四人道行,皆在归元上境,比宠渡还高一截,自是斗法的老手,早凝神提防。见宠渡提拳砸来,四道身影倏忽闪避,分走四方。便这工夫,每人各驭两剑,齐齐射来。
宠渡此举,亦不过试试深浅,见其进退有度,晓得不简单,“果有两把刷子!”不敢大意,纵身跃起,引剑来追,忽而猛坠,将八剑牢牢踩住。
四人皆道:“好贼子!”并起双指,疾运灵元,想拔剑。但此坠怕有千钧之力,哪里拔得出!剑身嗡颤,八剑齐鸣。宠渡攒拳催功,真元勃然流转,散于体外,——噼里啪啦,微响八声,断去驭剑之力。
几人顿觉指上猛弹,失了驭剑灵感,无不大骇,惊道:“这贼子!真元怎如此磅礴?!”
正叹时,宠渡喝道:“这破剑拿来何用?还给尔等!”将身疾旋,八剑疾射,气势如虹,分取四人,眨眼即至。四子晓得厉害,不敢硬接,险险避过。
那剑本是倒飞,哧哧声中,剑柄或没入石中,或插在树干,仅剩半截剑身在外。正有清羽蹿出,甩柳弦卷住一人,望后就扔,也是早有盘算,叫那人正正抵在剑尖,穿喉而过,不死也难。
先失一人,余众恼极,凝气聚剑,化在顶上,瞅准时候发。宠渡以龙象破去,直奔地上彩旗。
早有朱费赶来,“好算计!岂可叫你得逞!”当先挥出道剑华,斩在宠渡脚下,又连射符纸,追着打,终将他逼退。趁此工夫,三人聚于道子周围,将彩旗护在身后。
宠渡落在清羽旁,浅笑曰:“不好办呐!”清羽微嗔,“看你游刃有余,定是未尽全功,少给老娘放水!大王们给你那些宝贝,咋不用,留着过年哩?!”宠渡道:“小爷想着一锅端,只恨几人走得太散,时候未到耶!”
正要再斗,忽觉脚下微震,两边俱为不解。正自惊疑,地动尤剧,只见林深处,哗啦啦响,钻出好些妖物!怎见得:
斑斓虎,牙似血盆;碧瞳豹,牙如剑戟。多角兕,凸爆双睛;三眼狼,倒竖钢毛。五毒俱全,爬得漫山遍野;六畜都在,非是寻常模样。轰隆隆声震幽冥,霹雳雳响干宵庭。枝折木断凡人愁,石摇地晃鬼神惊。
话说兽群速疾势猛,几人大是惊悚,不知其故,只觉头皮发麻,扯身就跑。清羽高声问:“莫不是叫我等惊着了?”宠渡摆头道:“纵是斗法之故,哪里引出这许多来!”
清羽回看,那兽潮当中,纵有天生成的克星在,也不见彼此撕咬,反是逃命般,只管埋头跑路,确不似为几人而来。清羽恍悟道:“这般奔命,后面定有狠家伙!”
宠渡道:“除此可能,别无他解。来时我见前有低地,聊可暂避。再跑下去,不累死也被踩死。”又奔数里,果见浅坑低坳,拉清羽当先跃下,贴身躲在石后。
首阳四人也见机得快,收起彩旗儿,坠在后面,都跳在荡中,藏身数丈开外。就怕二人趁乱走脱,八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眨也不眨。
兽潮仍旧汹涌,纵是察觉,并不搭理,只管奔命,倒叫几人避得一时。
朱费气鼓鼓的,复将小旗插入土中。清羽见了,忍俊不禁,“这肥道!生怕你借遁走了,笑死老娘!”宠渡也笑道:“他要拿我炼宝,怎舍得放我走?!”道子晃见两人说说笑笑,绿脸骂曰:“这淫贼!真气煞吾也!”
另三人道:“想与道子结伴双修,多少女子求之不得?!”“此女三番五次拒绝不说,反与这小贼好,当真不识好歹!”“妄请道子莫再留情,将两人都杀了吧。”
清羽见几人嘀咕,恐有突变,所幸暗里早作安排,心下有底,没有多怕,低语道:“抱我!”宠渡微愣,“又诓我吃你豆腐?小爷不干!”清羽嗔道:“你别乱摸,哪有豆腐吃!赶紧抱好!”
虽不明其意,但有这便宜不占,岂非傻子?宠渡不傻,自然要抱,臂绕蛮腰,小意将姑奶奶揽在怀里。哎哟哟!女香钻鼻,只如拥团棉花,这软绵绵的触感,啧啧,那才叫一个惬意。
正美着哩,清羽脸带红晕,切齿骂道:“再往上,老娘剁了你这咸猪手!”宠渡笑问:“美人计都使了,可是有求于我?说吧,小爷成全你!”清羽啐道:“少没正经!老娘自有道理,你看好便是!”
大抵天道冥冥,世事多变,皆跳不出因果两字。有时为免彼事,要做此事,殊不知,因果无常,恰恰是做了此事,才生出彼事。
就说两人贴在一处,按姑奶奶的意思,原是提防突变。哪里晓得,朱费听罢众议,杀清羽之事,本自模棱两可,半晌难定,怎忍见两人搂抱?亏得手底下人死死按住,不然跳出来,早被兽群踩死。
朱费那个恨呐!登时火起心间,怒纳不住,喝道:“狗男女这生欺我,纳命来!”又化太极光圈,不多想,抖剑就打,连发两个,一口气将真元耗光。
这剑圈当真神速,虽有俩,却快似一个,沿路打得妖兽乱飞,直望对面浅凹落去。清羽瞅准时候,将一纸紫符贴在心口,两人倏忽无影,遁在旁边树上。
宠渡望那树梢上,也有同样符纸,暗赞她的心思:“必是先前斗法,这姑奶奶趁隙贴的。连我也未曾察觉,当真神鬼不知!”忽闻震天轰响,只见砂飞石落,剑圈打出个丈长深坑来。
朱费料宠渡扛得住,只怕清羽死了,又气恼又心痛,“本道子没尝到味儿,这贱人就没了!可恨、可恨!”
正叹着,那姑奶奶在树上啐道:“呸!你才贱!你们全宗都贱!你们都是‘贱宗’走狗!”朱费见她胸口符纸,旋即明白,惊呼:“移形换影?!”清羽笑道:“你眼睛虽小,倒也没瞎,正乃贱宗‘移形换影符’是也!”
首阳弟子喝问:“休辱我宗门!贼女如何得来?”清羽道:“怪了!老娘花钱买的,怎说是贼?只怪贱宗太抠门儿,弟子穷得发慌,只见那么点灵晶,眼珠子都蹦出来了,不得乖乖交给老娘?”
那么点儿?
整整一万呐,就买这张纸!
回想当日,清羽眼下仍觉肉疼,不过为气死朱费,浑然无事的模样,只手悄悄捏在宠渡腿上,望紫符啧啧叹道:“果是妙法,可惜只能用一回!”
宠渡何其精明,晓得姑奶奶没说的那般轻松,不好露出马脚,只得瞠目忍痛道:“无、无妨,出山后多买些!灵晶我给、我给!”清羽这才松了,悄声道:“方才敢乱摸,老娘应得的!”
朱费冷笑道:“今日定叫狗男女葬身在此,何来出山再买?”清羽道:“有本事上来!这枝儿大,受得住,不怕你压坏!”
几人恨得咬牙切齿,只恨兽潮未散,不便出去,都缩在山荡荡里。宠渡喜道:“这兽群真乃神助!”将黄绿瓶取来,拔了瓶塞,倒转瓶身,喝道:“受死!”
这玄丹妖王送的宝贝,却也古怪。只见自那瓶中,倒出捧捧尘砂,窸窸窣窣,飞在山坳里,看似寻常,却藏寸长小针,轻过绒毛、细比牛毫,肉眼难辨,专刺双眼。
几人护体灵光挡不住,飞砂贴身环绕,如蛇游走,直望面上扑。但听听哇哇惨呼,四对招子废去七只,剩个独眼道子。三人剧痛钻心,早忘了此间处境,都跳出坑去,一被踩死,一被戳死,一被撞死。
朱费喝止不及,只气得浑身战栗,蒙眼切齿道:“有种留下,本道子去请救兵!”将彩旗收在袋中,望空撒了撮土,遁走山外。宠渡笑道:“小爷留下,让你好跑?休走!”带清羽跃在坑中,也撒二两土,施遁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