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在老人拍过那掌,真元已在宠渡体内走了个遍,顿然色变,挑眉暗惊:“脉窍尽通?!这、这……天地传说之中,唯盘古大神有这等根骨,此子究竟是何来路?!”
自化神之后,老道遇天骄无算,不论资质多高,俱不曾动他心神。今见宠渡根资,止不住轻颤,趾尖至发梢,没来由起层鸡皮疙瘩。
毕竟见惯风浪,常自在定力摆在那儿的,急忙忙深吸口气,强压心间悸动,面上讶色转瞬即逝,笑曰:“可不敢化入水中,免得毒死老夫的鱼儿!”广袖一卷,将血毒挥在半空,散了个干净。
只因血毒尽除,另两人兀自欢喜,不觉异样。
想化神境界,往日里影儿都摸不着,何曾得见出手?庄清羽头回见,只看得心潮澎湃,拱手道:“前辈道法通神,令人眼界大开,清羽感佩!妄请前辈再送我等一程,速回坊市,以为如何?”
宠渡听罢,忆往昔,被老头儿一甩万千里,心下咯噔大跳,“我的姑奶奶耶,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求这事儿作甚?”只恨清羽嘴快,来不及劝阻。
怎料得老道自知这因果暂告一段,有意将两人打发了,没好气道:“不送、不送!俩小娃娃少贪!此番老夫医狗又医人,还嫌不够?还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作甚?自己走!自己走!”
庄清羽本是辣妹子,听了这话哪有不气的道理?顿时撒泼,嗔道:“你这老头儿!不送便不送,何以将小渡子与狗相论?化神了不起?老娘早晚化给你看!首阳宗了不起?老娘最不所喜!”
宠渡却感大难不死,急忙拜谢,招呼獒夫人,架起那姑奶奶,乘风去了。
望两人远走,自在老人不气反乐,“啧啧!脉窍尽通啊!只怕那帮家伙又得争破头!然,古来福祸相依,此子根骨逆天、来头非小,老夫虽有动念,自问不敢收以为徒,何人敢纳入门下?
“唉!此番封榜之后,只怕然谷大地要热闹起来喽!正所谓:漫江撒下钩和线,从此钓出是非来。奈何?奈何!”
老道晃头直叹,嘬口酒,仍旧穿钩抛线,自得渔趣。
另说庄清羽仍旧骂骂咧咧,“这糟老头儿,气死老娘!”倒叫宠渡想起念奴儿来,暗道:“那丫头生性纯良,这妮子泼辣倔强,彼柔此刚,全非同个路数。
“就说这事,若放在奴儿,铁定温言软语,叫自在老人不送都不好意思,断不似这位姑奶奶骂将回去。
“如此也好,若那老头儿当真应了,反为不美,鬼知道这回要被他甩在何处?”
这般想着,宠渡不由笑起来。清羽揪耳骂道:“好个淫道儿!老娘这厢替你抱不平,你倒偷着乐?瞧你这浪笑,是想着哪家的姑娘?”
“轻点儿、轻点儿!小爷几时想着其他女子?”
清羽冷笑道:“瞧你那发春的贱笑,铁定在想风疏雨,——哦不,在想那个奴儿?啧啧,做梦都叫了人家七百八十四次,果然想得很呐!”
宠渡道:“怎的,你还数过?”
清羽一愣,万没料到会有这回答,哭笑不得,抡拳便砸,且打且骂:“有老娘这等姿色在,还想其他姑娘?啊呸!狗眼被雀屎敷了?”
宠渡仗着肉身之力,倒觉着跟捶背似的,那叫一个舒坦,也不躲,任她砸。
当真是对儿冤家!
挨过一通砸,宠渡告饶道:“姑奶奶别砸了,当心手疼。小爷冤枉!那丫头没你好看,黑!”
清羽立时不打了,手肘搭在宠渡肩上,笑眯眯地,昂了昂下巴,道:“哎,说说!老姐替你把把关!”只笑得宠渡心下发憷,暗道:“方才还疾风骤雨,这会儿便雨过天晴,难道女人都这般善变?”没奈何,捡了些事儿说与清羽。
——女人,本就是善变的。
——于是乎,又变回辣妹子了。
清羽听罢,“哼哼!果然在想其他姑娘,找打!”自有通“狂风暴雨”,打得手肿。半晌骤歇,只在那厢搓手。
“咋不打了?小爷正舒坦哩!”
“手疼!”
宠渡大笑,有意气她,作态吆喝:“哎哟哟,小爷的手啊!”清羽嗔道:“滚!”宠渡调笑道:“我说庄公子,您这吃的是哪门子醋?”
清羽啐道:“嘁!老娘玩儿过的男人,比跟你说过半句话的女人都多,甚么场面没见过,会吃你这淫贼的醋?自作多情!”别过身去,再不理他。
哪个男人不懂得哄女人开心?宠渡虽不识儿女情长,这道理还是晓得的,掏个药瓶在手上,学那卖假药的江湖郎中,在清羽面前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此乃小爷特制,‘春风玉露膏’,活血化瘀,消炎止痛,专治跌打扭伤、手脚麻木,对吃醋尤有奇效!姑奶奶可要来一瓶儿?家传配方,保管药到痛除,假一赔十!”
清羽噗嗤大笑,转嗔为喜,一把夺过,敷在拳头上,“算你小子有良心,懂得孝敬老娘!”复望宠渡道:“说正经的,此番领赏,别有凶险。你到底作何打算?”
“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既与朱费有隙,不可过早露面,宜待封榜钟响之后入场,以免领赏之前便被做了,反落个有命争没命花的下场。你既有此问,想必也有安排?”
清羽颔首笑道:“这是当然!按历年规矩,封榜之后、开榜之前,坊间禁斗。这时候,你我只要不出坊市,自然可保无虞。
“领赏之后,五大宗派会争选弟子。你若愿意,自可择派而入;若无此意,只待开榜。开榜后,禁斗规矩立时作废。
“虽说首阳门人碍于猎魂阁面子,多不会立马动手,但你切莫流连,务要速撤!否则,一旦被缠上,哪里还有走脱的运气?”
清羽娓娓说来,头头是道,显是盘算良久。
宠渡深以为然,正色道:“选人之事,你如何考虑?若想入宗,不妨去隐仙台。彼处黄客,与我有些私交,当能照拂你一二。”
清羽笑言:“隐仙台?当真无巧不成书!”见宠渡不解,便道:“不必瞒你。我初至墟海,为便宜行事,正是谎称隐仙台弟子。不想真有这机会,入他门下,你说巧不巧?
“不过,我尚无此打算!朱费那浑道,想迫老娘嫁他,简直痴人说梦!若不与他了断干系,怎敢入宗累及旁人?
“奈何眼下非常之期,特事特办,若情势所逼,我入隐仙台亦无妨!”
宠渡见她又取一物,竟是人皮面具,问:“这俗界的东西,能有何用?”
清羽答道:“自是为了掩人耳目!此间高手齐聚,易容的术法不顶用,反是此物颇有奇效,任他道行再高也看不穿,屡试不爽!”
“此女思虑,当真周祥!”
宠渡暗赞,端坐不动,任她乔装改扮。只隔尺许远近,一时温香软玉,挑得他心猿意马,老脸通红。
本来无事,清羽见他脸红,自己面上也跟着红,气氛微妙。好在是熟手,三下五除二便弄停当,又自做一番伪装,依旧是男儿打扮,立时判若两人。
只怕万一,宠渡将歪嘴葫芦收入袋中,断了暴露身份的最后痕迹,望清羽拱手道:“这位道兄,某人这厢有礼。”清羽当即回了一个,“这位道兄,某人这厢有礼。”
两人相视大笑,另有商量,皆是细枝末节,不必细表,到底安排井井有条,环环相扣,可谓天衣无缝。论心思之缜密,二人不相伯仲,远逾同侪,彼此暗赞。
这番绸缪,老练稳重,全无先前插科打诨的模样,方显二人真性情!
准备妥当,宠渡跺脚一催,驭獒夫人径往坊市来。不题。
当说封榜之日,群豪云集,魂榜崖处自有别样布置。
崖下依山凿有两层石台,大得很。低台正中一石柱,半人高,三尺围圆,上嵌玉珠,不知何用。高台之上,造起芦篷,安放席殿,悬花结彩,只待各派元婴老怪。
石台之下,有石梯相连,下通空地,铺毡佃地,设有石桌石凳,盘装美馔珍馐,坛盛金浆玉醴,专候两百上榜灵修。空地之外,便近坊市,自有茶楼酒肆无算,便宜观览。
时辰未至,已聚满散修,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风透不进,私语窃窃,人声嗡嗡。
那台下空地坐着的,皆是上榜人物,左分归元、右辟玄丹,总有百九十八位,另有两席空缺。
只因宠渡壮举,自末位跃居榜首,早已传遍坊市,反是场间所论焦点,风头一时无两。
纵是百九十八位上榜之修,有惊讶的、有怀疑的、有忌恨的、有感佩的,无论是何思绪,无不大感好奇,想要一睹他的风采。
有那心急的主儿,高声问:“不知杜冲杜道友可曾到了?还请现身相见!”群豪附和:“对对!出来见见!”争相四望并无应者。
“此席间尚缺两人,莫非正有他在?!”
“兴许有事耽搁,故此未来。”
却有宗派弟子不以为然。
“哼!榜上道友皆至,偏不见此人,好大的架子!”
“踩了狗屎,得个榜首,便这般作态,终究是散道儿,上不得台面!”
“可不?莫非要我等排辇设驾去请不成?!”
想宠渡夺魁,给散修一脉挣足了面子,群豪脸上有光,奉他为典范,哪里忍得这等恶语中伤?
几言冷嘲热讽干犯众怒,引群豪出言相怼。那宗门弟子也是,向来看轻散道儿,总觉高人一等,自不肯示弱,骂了回去。来来回回,早吵将起来,不可开交,直有大打出手的架势。
正闹时,忽听半空中玉音绕耳,见有驾云飘来,便闻异香满地,遍处氤氲。不知是谁来至,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