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言庄清羽要换龙丹,左思右想,只怕身家手段难入老妖法眼。灵晶?人家不缺,用的时候也少。灵器?堂堂玄丹境不用法宝,用劳什子灵器?没奈何,唯有拿避水珠来换,或可成功。
山君咂嘴道:“女娃天真!此珠虽好,然……进不可攻、退不可守,除去避水之效,有何大用?委实鸡肋,本王拿它作甚?”
庄清羽叹口气,没辙。宠渡却大笑,“此言差矣,大王糊涂!”山君嗔道:“怎个糊涂?”就要发飙。
狮象王忙阻道:“贤弟不知,这小娃素来活络,定然有些奇思。你先不要动怒,且听他说。”
宠渡笑曰:“知我者,大王也!”山君问:“究竟如何,别卖关子,速速讲来!”
宠渡侃侃论道:“此珠之妙,全在个‘藏’字!
“大王既傍水而居,斗法之时,若先借此珠潜入水中,便可占尽先机;再适时打打闷棍,庶几得手,岂不妙哉?
“若打不过,也可凭此珠遁水而走;对方若无避水的法门,万难追来。如此,怎说此珠鸡肋?!此其一。
“另说这墟海由来已久,那水下除却天生成的诸般珍宝,更有前人洞府无算。而那洞府往往在极深处,得此避水珠,入海寻宝,不知便宜几何!
“修为愈高,潜得愈深。若有大王这等道行,晚辈早下海捞宝去也,何苦冒死屠龙?
“想那府中法宝、丹药、功法,不说多了,纵是只觅得一件儿半件儿,哪样不能助大王道行精进?如此,焉能说此珠无甚大用?!”
一番妙语说得两怪心花怒放,山君托腮自思:“乖乖!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望狮象王道:“这小娃倒想得透彻,哥哥说他活络,果真不假!”狮象王贼笑道:“那是!贤弟可愿换了?”
山君岂有不换之理?那海府中的宝贝,实在挠到自家痒处,恨不能立即下水寻觅一番。笑道:“成交!”
这庄清羽也是见机的角色,见山君动心,笃定能趁机敲敲竹杠,猛缩回手,“不换!”暗里望宠渡递个眼色,佯作嗔怒道:“你这小贼!有这等奇想,怎早不与老娘说?”
宠渡这等人精,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当即心领神会,以退为进,笑道:“小爷刚晓得你有这等好宝贝不是?你也别楞个小气,便与大王换吧。”
山君附和道:“对对对!来换、来换!”
“老娘心疼这珠子,就不与他换!”
“不换?岂非出言戏弄本王?”
山君一言不合,又要发飙。
狮象王忖道:“这小娃心智谋略皆是不俗,不怕将来不成气候!何不趁此卖他个人情?”忙将山君拉在一边,低声劝道:“俩娃娃不过想捞些好处,你府上宝贝多,随意给一件儿,怕她不换?咋还整急眼儿呢哩?”
山君不答应,“哥哥却是小看我了!这俩娃娃的那点道道儿,小弟岂能不知?但我那些个宝贝,岂能说换就换?左右他二人非我敌手,大不了硬抢!”
狮象王骂道:“糊涂!有了避水珠,你去水下多捞几样,稳赚不赔,何苦打打杀杀?再者,你手里最不缺的便是丹炉,少一个有甚打紧?”
山君想想也对,取个紫色丹炉,望庄清羽道:“本王向来炼的是夺命丹,此‘照香炉’却是炼救命丹的,不中用,换你避水珠,本王也不心疼。女娃娃以为如何?”
这丹炉三足两耳,也是寻常模样,但古意昂然,风过处,隐有玉音绕耳,显非凡品。
两人也是识货,见好就收。庄清羽道:“如此,劳烦山君破费!”收下龙丹与照香炉,与众话别,驭獒夫人去了。
狮象王丢起八卦云光帕,托着妖众与龙尸,径回洞府,命群妖摆开酒席,吃龙肉、啃龙骨、吸龙髓,四下欢腾。不题。
却说飞竹山君自得了避水珠,昼夜把玩,爱不释手。翌日也在那府上吃酒,忽而脸色大变,急寻狮象王,“哥哥,祸事了!”
“贤弟何事着慌?”
“昔日你我为除龙患,定有种毒之计,哥哥可还记得?”
“确有此事,那便如何?贤弟也曾说过,你那丹丸毒血不毒肉,我等吃些筋骨皮肉,谅来无妨,何故如此惊惶?”
“哥哥怎这生糊涂,还不明白?这骨肉是你我吃了不假,可那恶畜的毒血现在何人手上?”
狮象王适才酒醒,尚犯迷糊,忖了半会儿,抬手拍在脑门上,“哎呀”一声道:“被那小娃娃拿去了!贤弟之意,这龙血尚有毒性?!”
“何止有毒,实乃剧毒!他若以血淬体,毒发便在这几日!”
狮象王扼腕叹道:“这怎生是好?那小娃着实有些意思,又助我屠龙,总算有功,就此毒死了岂非可惜?只怪昨日高兴,贤弟又与他两人争要龙丹,一时疏忽,俱不曾想到此节。”
山君道:“哥哥莫急!不过一日工夫,谅来走不远,小弟这便去寻他二人。”狮象王要同去,却被山君拦下。
“哥哥莫非忘了,这几日乃是封榜之期,道门老怪齐聚墟海,人多反而不便。而况解铃还须系铃人,尚不知我那丹毒有否异变,还是小弟前去最为妥当。”
狮象王道:“老弟言之在理!此行无需强求,能觅着人最好,找不到便是那小娃命数,也怨不得你我。贤弟此去,莫要招摇,安身回来最为要紧!”
山君应了声好,出洞来化个人样。本是叮叮猫儿修得人形,除去一对圆眼外凸得厉害,倒与常人无异,乍看反有股喜感。与狮象王互道珍重,驾宝往墟海坊市来。
此乃后话,按下不题。
说回庄清羽二人,只因龙血、内丹到手,心中大悦,现下又急着赶路,完全未曾想到毒血之事。
宠渡端坐石缸之中,已泡有数个时辰,又痒又痛,叫得凄凄惨惨戚戚,晕了好几回。
庄清羽闲来无事,就想炼丹。这差事本讲究个凝神静心,急不得、闹不得。奈何身侧杀猪般的惨叫吵得揪心,索性收起照香炉,反来看护他。
就那么直勾勾盯着看,直如馋猫瞄见小鱼干儿。
“你瞅啥?看得小爷浑身不自在!”
“瞅你咋的?只许你看老娘的身子,老娘便看不得你的?”
“真想看?给你看个全套!”
庄清羽见他满脸贼笑,预感不祥,还没有任何动作,便听哗啦声响,宠渡半丝不挂从缸里站了起来。
她往日里嘴不饶人心底善,言语间对男女间那点破事儿少有避讳,看似大大咧咧、泼辣粗犷,实则正经得不得了,几时真正见过男子裸体?万不料此出,一时怔立不动,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某处。
宠渡只道这妮子会转过身去,哪晓得会是这副光景?反吓得打个激灵,急忙忙缩回石缸,老脸通红,嗫嚅道:“你、你个女儿家,还真敢看?没羞没臊!”
庄清羽这才觉着面颊发烧、耳根发烫,啐道:“啊呸!就你这身板儿,老娘稀罕看?也不瞅瞅你那命根子,跟条蚯蚓似的,当心被风刮断呐!”
宠渡道:“不稀罕还不背过身去?你倒给小爷说说,何处有这么大的蚯蚓——哎哟!”话音未落,又叫龙血刺得生疼,忍不住惨嚎起来。
庄清羽听在耳中,那才叫一个解气!摇头晃脑道:“报应、报应!”身后高一声低一声嚎了半个时辰,忽而没声儿了,觉着奇怪,侧头去看。
原是宠渡泡了那许久,一来体感麻木,再者习惯了龙血刺激,到这会儿再无半分痛痒,正闭目运功,炼化血力。
缕缕血线遍布周身,先横着转,再竖着走。
横转之时,先正转再反转,似有无数红绳,只发丝粗细,盘绕五体及躯干,一圈圈、一匝匝,密密麻麻。
竖走之时,参差错落,先自下而上聚于头顶,正如百川归海;再自上而下散布全身,恰似海出百川。
如此循环往复,似织了羽衣与他穿上,未漏分寸、不差丝毫,裹得严严实实。
每穿件“羽衣”,龙血便少一丝,血色便淡一点,肉身便强一分。过有俩时辰,缸中龙血少去三成,余下的尽皆化作清水,再无星点红色,血力尽被炼化。
——飞竹山君的丹毒,也被尽数吸收。
淬体已毕,宠渡只觉浑身是劲,似用之不竭、取之不尽,一时战意昂然,握拳自思:“此番领赏,定为凶险,与那肥道朱费难免一斗!而今肉身之力大涨,不知抗碎灵剑与夺心锥又如何?”
正想着呢,宠渡晃见通体泛红,不知是那血毒之故,悚然惊叫:“这、这、这……小爷怎变成这般鬼样?”
庄清羽在那厢小憩,闻言醒转,只看一眼便笑得花枝乱颤,“哎、哎哟!这是谁家螃蟹成精了?还是个蒸螃蟹!笑死老娘!笑死老娘!”
獒夫人回头看了,呴儿呴儿直叫,犬身抽搐,似也笑岔了气。
宠渡没好气道:“狗笑痴,女笑呆!笑屁!”奈何石缸偏是煮锅模样,缸内又水汽蒸腾,这光景实在像极了清蒸螃蟹。话到最后再憋不住,连自己都笑起来。
连番苦思无果,宠渡锁眉闷在一旁。庄清羽不管,行一路,笑一路,忽听水上传音:“你这后生好没规矩,惊了老夫的鱼儿!”
两人大惊,循声觅去,便见海面一叶扁舟,坐一白首钓叟。獒夫人口中呜咽不停,摇头四顾,似要跑路,显是怕极。
庄清羽见海浪滔滔,那船儿却安若磐石,知是高人,不敢怠慢,拱手道:“不知前辈在此,恕我等叨扰之罪!”
钓叟呵呵笑道:“丫头何事发笑?下来说与老夫乐乐,庶几免你之罪!”
去吧,不知其底细,吉凶难测。
走吧,道行差太多,憋憋走不脱。
庄清羽正自犹疑不定,却见身侧那只“蒸蟹”面露喜色,不解道:“你乐个甚?不怕人家是来吃螃蟹的?”
宠渡听闻老者传音,早觉耳熟,忖了片刻,已明老者身份,回庄清羽道:“故人、故人呐!”拍拍犬脖,与狗子言道:“别怕,此番实乃你的造化!”也不费言解释,令獒夫人往小船儿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