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是星期六,公休,不用上班。王国光一早醒来,仔细洗漱打扮一番,到街口的马家楼饭馆去吃烧麦。今天他胃口好,蘸着醋吃了二两烧麦,饭饱茶足之后,满意回到宿舍,悉心准备约会的事情。等到十点半,他把钱和一瓶红酒放进提包,朝屋内扫视一遍,回手锁上了屋门,匆匆下楼而去。来到楼外,却发现没带手机,又急忙返回楼里,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心里一惊,钥匙也被锁在了屋里!不禁怒气冲天,自骂道:“真是一个蠢材,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都拉到了屋里,该死!”他使劲拽了拽宿舍房门把手,门扇纹丝不动,真是锁得牢固!
他赶紧去找保管员老温,老温那里有整幢大楼房间的备用钥匙。找到老温的宿舍,老温的房门也是紧闭,敲呀喊呀不见动静,如同被钉死一般,真是活见鬼!
隔壁小祁听见敲门,出来观探,发现王国光心急火燎,满脸焦虑,忙问他有什么事情?他问老温去哪里了?小祁说老温回家了。他立马傻了眼,愣呆在门前,手足无措。
小祁帮不上忙,关门回宿舍睡觉。王国光站在走廊里,冷静梳理一遍头绪,得出这样的结论:取手机是次要的,和蔡红见面才是目的,不能错过约会时间。于是他马上出楼,走到大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一头钻进车里,对司机说:“去北国饭店。”司机应一声,开车前行,驶出一段路,回头问道:“去哪一个北国饭店?”王国光吃了一惊:问道:“这里有几个北国饭店?”
“两个,红旗路一个,东风路一个。”
王国光暗暗叫苦,觉着自己简直倒霉透了,忘了带电话和钥匙不说,还遇上了两个北国饭店,怎么都那么巧?莫非老天故意捉弄他?“先生,你去哪一个北国饭店?我好选择路线。”司机催促他。
他镇静一下,仔细想了想,说:“去东风路的那个北国饭店吧。”
司机应一声,到前方路口掉转车头,向东风路开去。王国光坐在车里,心里一阵烦躁,两个饭店为什么起同样的店名?让人搞不清楚!他担心蔡红去另一处赴约,如果那样,可就惨啦。他现在没有手机,也没记住她的手机号码,根本无法联系到她。他想起昨夜那个梦,心里有一种不详预感:今天的约会可能要泡汤。
但还是碰一碰运气吧,如果他和蔡红有缘,那他们就能如约见面,如果没有缘分,那就听天由命吧。
出租车开到东风路,在北国饭店外侧停下,他付费下车,找到饭店的正门,站在扎眼的位置等候蔡红。他忐忑不安,不时看一看手表,生怕错过约会。现在刚十一点半,时间还早,心里便稍微放松些。他想:蔡红也许在路上,正往这里赶来。饭店里出来几个年轻顾客,一个个都转头望他,好像嘲笑他粗鲁莽撞,这使他感到悲凉。他回想今天上午的经历,确定了这样的判断:白来一趟。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今天他不能如愿。预感有时是很准的,如冥冥中被安排支配,让人无可奈何。
但他不敢离开饭店,生怕刚离开,蔡红就会来。命运往往就是这样捉弄人,鬼使神差使你失约,你来她走了,你走她来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蔡红的身影仍如空气一样,茫然不见。内疚和自责几乎把他气疯了,他脸色煞白,像一个绝望的病人,他痛恨自己,如同痛恨一个仇人,自咒道:“怪不得你半辈子孤孤单单,因为你是一个愚蠢的人,是一个马虎的人,你的那些不如意,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活该!”
时间到了十二点,仍然未见蔡红的影子。他焦躁不安,在饭店前不停地走动,似乎快要崩溃了。饭店周围的花草禽鸟,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把头和脖子向上伸起,不停地转动,如同一头寻找食物的长颈鹿。
他盼望着蔡红,那心情如同盼望救星一样,盼望她能从大街一侧翩翩而至。许多进入饭店的顾客,都奇怪望着他,好像猜出他再等人,同情他的遭遇。到了十二点半,还是等不到,他望眼欲穿,关注每一辆过往的出租车,注意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这时他竟突发盼想:蔡红若是找到这里,那才叫聪明。像她那样活跃练达的女人,应该具有这样的机敏。
然而,他绝望了!
一点钟到了,一点半到了,许多就餐的客人已从饭店出来,而外面已无进店的顾客,此时,他知道等不上了,便叹一口气,慢慢离开饭店的门口,到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到红旗路的北国饭店去,“尽量开快一点。”他说。
司机惊异望他一眼,问道:“有急事?”
他把情况说一遍,司机同情他,“忘了带电话,就等于忘了带嘴巴,你约了人家,见不到面,容易引起误解。见了人家,好好解释解释。”
王国光点点头,苦笑道:“我现在就怕人家认为我不守信用。不守信用的人,不值得打交道。”
司机微微一笑说:“你的处境确实尴尬。”
“越重视一件事,就越容易出漏子,越想办成一件事,结果就越让人失望。”他感叹道。
司机理解他,“物极必反,乐极生悲,慌忙中往往出大错。”
王国光说是。
出租车到达红旗路的北国饭店,王国光付了十五元车费,下车,匆匆向饭店走去。他先在饭店门前绕一周,没有见到蔡红,又进入饭店里,从一层至四层全部找一遍,最终一无所获。
出店时,他问门迎:“见没见过一位中年女士等人?”门迎想了想,说:“好像有一个,中等身材,挺漂亮的,在门前等了好一会儿。”一听这话,王国光连死的心思都有了。
他感到自己是愚蠢加倒霉。
回到保险公司,已是四点,他在楼道里等待。熬到下午六点,保管员老温总算回来了,他向老温说明情况,老温马上取来钥匙,到宿舍给他打开房门。他进屋一看,手机和钥匙都齐齐整整摆放在床上,让他心里阵阵发寒。老温走后,他马上拿起手机,拨打蔡红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急忙向她解释中午的事情,述说今天的遭遇。蔡红听完,笑道:“没事儿,别往心里去。”
王国光虽然得到蔡红的谅解,但经过中午那阵折腾和煎熬,已经身心疲惫,他仰身躺在床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心想:以后如果再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他的小命不知能不能保住?他脑中不禁浮出一个念头:退出,退出这场感情游戏。
这个念头把他吓一跳。
“进入中年,自己还能遇到爱情,真是上天的眷顾,”他胡思乱想道,“这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次恋爱了,爱情让人甜蜜,也让人抓狂。”
晚上,他在日记中写道:“爱情是一种激烈的情绪,一旦陷入其中,人就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独立,失去了镇静,爱人偷走了我的心,爱人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我敏感的神经,爱人的欢乐就是我的欢乐,爱人的忧愁就是我的忧愁,我每时每刻都关注爱人的表情,注意爱人的生活,把情绪融入爱人的情绪之中,一个人担负俩人的世界,怎么能不煎熬?”
他琢磨出一个道理:爱情只可浅尝,不可深入,深入了,便失去甜美的味道。
星期一见到蔡红,她温柔地对他笑,这笑带有一种谅解和宽慰,王国光立刻心宁了许多,却又勾起对她的爱恋,他问她几句话,她柔弱地答,失去先前自信和强势,回归女人的安静和顺,这让王国光觉着自己颇像男人,一个男人的高大,多是在女人面前体现的,男人与男人之间,大多较量气势和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