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初，王国光对性的了解，起于少年时代，那是他上小学五年级时，班里暗传一本奇特的手抄本，叫《少女回忆录》，当时他只知道这是一本黄书，不清楚它的内容。一天，放学路上，同学赵永明悄悄递给他一簿厚本子，让他拿回家看。路上，他禁不住好奇，翻开牛皮纸的封皮，只见扉页上赫然写着五个字：少女回忆录。
传言中的黄书忽然到了手上，他顿时吓得心脏砰砰直跳，犹如拿到一颗烫手的山芋，不知该怎么处理，扔又扔不掉，看又不敢看，因为一旦看了，他就有可能变成街上的二流子，至少已经有了二流子的意识。可是，他又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想要探个究竟。一回到家，他就躲到里屋间，插上门销，偷偷摸摸看起来，一目十行，顾不上吃饭，当天晚上就看完了全书。在那本书中，他对爱情有了最初的了解，但书中对性爱的描写，却让他有些憎恶。他那时发育不全，还不懂什么是激情，什么是荷尔蒙，这本书给他一种羞耻的感觉，对爱没有向往。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生理渐渐产生变化，到了青春期，他也开始对异性充满渴望，但手抄本中那不堪入目的描写，却始终影响着他的恋爱观，使他不敢随便逾越。他必须按照传统的婚姻步骤来实现自己的欲望，只有在夫妻中产生的交合才是美满的，正常的，能够接受的。现实社会中的性泛滥，一直为他所不齿，他认为那是对灵魂的亵渎。
在班里传递手抄本的那个同学叫刘文青，发育超前，身体早熟，从小就懂得追求女同学，课堂上给心仪的女生递纸条，放学后约女生到电影院里相会，当时成为学校里的时髦人物。初中毕业后，他在社会上浪荡，经常勾搭少女，夜不归宿， 1983年8月，他18岁那年，政府整顿社会治安，严厉打击犯罪分子，他被公安机关抓捕，经法院审判，以流氓强奸罪被判处死刑，游街示众后，拉到刑场枪毙，成为性早熟的牺牲品。
王国光考上大学之后，被周秀丽追求，俩人相爱，他从不敢不越雷池一步，在他的观念里，男人是君子，应该具有高尚的情操，应学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或者千里送京娘的赵匡胤。周秀丽倒喜欢他这种洁身自好、尊重女性的品格，不禁对他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第二天傍晚，王国光早早换好衣服在宿舍里等着，七点钟刚过，手机铃响起，他接起电话，正是蔡红打来的。她说已经在楼下等他了。王国光赶紧出门，路过卫生间时，还特意跑到里面照了照镜子，梳理一下头发。下了楼，见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停在大院内，冲他鸣笛。他快步走过去，看到蔡红坐在前排座位上，对他招手，马上拉开后车门钻进去。
出租车缓缓开出大院，拐向繁华的大街，在车流中向前行驶。“咱们去哪里？”王国光问。“复兴饭店，不远，一会儿就到。”蔡红回头说。
出租车穿过两个路口，停在一个霓虹灯闪烁的饭店前，蔡红付过车费，开门下车。王国光跟在她后面，推开饭店的玻璃门，走进店堂里。蔡红今晚穿一套紫红呢装，内配一件白绸朵领衬衫，黑发高攀，显得雍容华贵。他们被服务员引到大厅的一个雅座里。落座后，王国光注视着蔡红说：“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
蔡红嫣然一笑：“没想到你还会赞美人。”
王国光直挺脖子说：“漂亮就是漂亮，又不是假话。”
蔡红瞄一眼王国光说：“你今天也挺精神。”
“跟女人吃饭也得打扮打扮，对女士尊敬嘛。”
这时，蔡红的手机铃响了，她掏起手机通话，说几句话，她关掉手机，脸色阴沉说道：“我的前夫打来的，要我女儿今年的生活费。”
王国光吃惊道：“你离婚了？”
蔡红一愣，问：“你不知道？”
“不知道，像你、也离婚？”王国光感到不可思议。
“离婚还分什么人能离，什么人不能离？再说，我不离婚敢跟你单独坐在这儿吃饭吗？”蔡红直爽地说。
王国光一想也是，问道：“因为什么离的婚？”
“性格合不来。”
“怎么合不来？”
“老王，你是警探出身？问这么详细干什么，这可是隐私。”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关心你。”
蔡红咧嘴笑了笑，说出实情：“其实也没什么隐瞒的，就是俩人都要强，谁也不服谁，成天争吵，一三五大吵，二四六小吵，日子吵吵闹闹，过得挺紧张的，彼此觉得没意思。一商量，离了。”
王国光说道：“这么痛快？有点儿轻率。”
“一点儿都不轻率，与其互相伤害，还不如痛痛快快分开，人生短暂，给自己留点儿幸福的空间。”
“孩子判给了谁？”
“判给了他爸。”
“那你前夫又娶了没有？”
“娶了，男人哪能挺得住，缺女人就跟丢魂儿似的。”说完，她自觉失言，不好意思，赶紧中断话题：“好了，别说我了，谈点儿别的吧。”
然而，俩人突然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你看我，我看你，干坐在那儿，气氛有些尴尬。沉默一会儿，王国光试探问：“那咱们说说揽保险的事儿？”
“下了班，还谈工作？累不累？”她反对。
“倒是。”他想一下又说：“要不说说我自己？”
蔡红一下子来了兴致，赶忙说道：“好啊，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还不知什么底细。”
王国光刚要开口，一个男服务员拿着菜谱走过来，请他们点菜。王国光接过菜谱递给蔡红，说：“女士优先。”蔡红翻看一遍，又递回来说：“你喜欢吃什么，尽管点，丰盛些。”
王国光不客气，点了几个清淡的素菜，问她爱不爱吃，蔡红高兴地说：“咱俩口味儿差不多，这些菜都是平时我爱吃的。”
王国光凑上一句：“有缘。”
服务员用笔填写好菜单，回厨房准备菜去了，随后，另一位提着一个长嘴铁茶壶，带着小茶叶篮子，穿着蓝白相间民族服装的小伙子走过来，问他们喝什么茶？蔡红瞅着小篮子里的茶包，问王国光：“铁观音怎么样？”王国光说行。那小伙子马上挑出一包茶，把茶叶放进两个白瓷杯里，随后两脚一退，猛然躬身，来了个燕子回头，将那一米多长的茶壶嘴从背上伸过来，对准一个茶杯，壶嘴一点，流出一股细密的开水，溢到多半杯，壶嘴一扬，止住，然后又一躬身，对准另一个茶杯，又流出一股细水来，注入多半杯，再把身子一仰，收起茶壶，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像一次专业的艺术表演，让人叹为观止。小伙子朝他们点一下头，轻移步子走向别处，去关照别的客人。蔡红望着他的背影，称赞道：“真是好技艺！”
王国光刚才都看呆了，听她这么一说，点头赞同道：“什么活儿干精通了，让人都觉着享受。”
“就是。”
王国光感慨道：“人不怕干不成，就怕干不精，提壶倒茶也有学问。”
“就是。”
“我要是能学这么一手绝活，也满足了。”
蔡红听后，含笑说：“你把保险业务学精通了，看看是什么感受，既有钱，又有成就，做人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王国光特别喜欢蔡红的眼神，热情亲切，给人信心，总觉着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说话间，服务员端来第一道菜，放在方桌上，菜的香味勾起了他们的食欲，俩人客气地让一让，拿起筷子吃菜。吃过一口，她突然想起什么事，问王国光：“喝不喝酒？”
王国光反问她：“你喝不喝？”
“无酒不成席，那就喝几杯啤酒？”
“行。”
蔡红喊来服务员，要了四瓶啤酒。服务员从吧台取来啤酒，用筷子拨开瓶盖儿，拿起玻璃酒杯，给每人倒上一杯，动作娴熟麻利，让蔡红惊异。王国光向他道谢。
服务员走后，蔡红说道：“这个饭店人人都有绝技，酒瓶用筷子就能轻松打开盖子。”
王国光说：“熟能生巧。”
第二道菜端上来，他俩举杯碰一下，干尽。王国光取过杯子倒满，脸上泛起红潮，对蔡红说：“我现在就讲讲我过去的事儿。”
蔡红前倾一下身子，听他述说自己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