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回到站区当晚，王国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郭大爷站在他床头，一身新衣，平静
地看着他，他和郭大爷说话，却不回应，他有些奇怪，起床坐起，郭大爷却悠忽不见……梦醒后，屋内黑暗，回忆梦境，清晰可见，不知寓意如何？他想，可能长久不见郭大爷了，心中想念，以致有梦。
外面传来一阵野猫的闹叫声，时而如鬼哭狼嚎，时而如婴儿啼哭，忽高忽低，持续不断，声音在窗前萦绕，十分瘆人。王国光下床，按动电灯开关，灯却不亮，停电了，只得借助手机的光亮，看一下时间：三点五十分。
他走到窗户前，拉开布帘，猫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向外观望，远处闪动着一点一点的亮光，慢慢移动，却是高速公路上运煤的车辆。悠忽，窗玻璃贴上一个头影，吓他一跳，定睛看去，却见一只猫站在外层窗台上，向屋里探望。他吓唬那猫，猫缩起身子不肯走，于是拉上窗帘，回到床上睡觉。
早晨醒来，天色灰暗，他穿好衣服，按一下开关，灯管照亮，来电啦。他拉开布帘，打开窗户，外面一股冷清空气袭来，不觉一振。野猫早已离开，窗台上空空如也，眼前呈现一片广阔无垠的原野。
新的一天开始了，如同往常一样，世界为人们展开生活的平台，让人们去勤身劳作。上午出工，王国光精力充沛，干活轻松，中间歇工时，他和单继芳谈起昨晚做梦的事情，小单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郭大爷看来对你影响挺大。”他笑着点了点头。
谁知到了中午，他接到郭婷婷打来的电话，告知他，她爷爷昨天在老家去世了，无疾而终，享年八十岁。他惊住了，举着手机，一时语塞，猛然想起那个梦境，明白了，原来郭大爷离世时，千里托梦，向他告别，心中甚感神奇。
挂断电话后，他端坐椅子上，沉默无语，大脑里不断地放映着郭大爷的人生影像，放映着郭氏家族兴盛与衰亡，一个家族就这样凋零了，带着遗憾和屈辱，从人世间退去了。如果真有地府，他们父子三人如何在地下见面？如何应对阳世间的恩恩怨怨？人间的悲剧，在阴曹地府也是一件惨案。
他不禁为郭大爷担忧起来，想到那传说中地狱的情景，不寒而栗。
世事无常。次日早晨，厨师老牛又来和王国光道别，辞职不干了。王国光一愣，紧握着他的双手，问他为什么辞职。老牛辛酸地说：“没信心往下干，我在这里干了也将近两年了，和公司其他员工一样也签了劳动合同，受苦受累不说，就是生气跟别人待遇不一样，别人过年过节都有节日加班费，我们厨师辛辛苦苦伺候别人，却一分钱没有，问站区领导，一句话打发了我们，说这是公司的规定。这不是明摆着歧视人吗？我们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离了你东铁公司就活不了？”
王国光听了，也觉着公司做得过分，待人不平等，不满地说道：“它这是违反劳动法，剥削劳动者的利益，你可以去政府告它。”
老牛说：“我哪有闲工夫跟它磨牙，何必跟它生那份闲气，有这工夫我干一点别的，这样的破公司，这种做法，指不定哪天关门破产。”
“他们的做法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那些当官的是怎么想的？”
“就想从我们员工身上多捞一点油水，装进他们的腰包里。”
“他们还不够肥的？一个人挣我们好几个人的工资。”
“哎，他们哪有满足？”
王国光长叹一口气，问老牛，辞职以后去哪里？老牛笑笑说：“我又联系好了一个新工作，给一家饭店做饭。”
王国光眼睛一亮，他真佩服老牛的生存能力，思谋自己哪一天离开这里，也能像老牛一样找到一份新工作，那真是一种幸运。于是，他向老牛请教：“找工作有什么窍门？”
老牛轻松说道：“没什么窍门。这年头，你只要有一技之长，舍得出力气干活儿，不愁找不到活儿干。”
“那得有个牵线介绍人吧？”
“要什么牵线介绍人？城市里的中介公司就能帮你，交上一百块钱中介费，你需要什么工作，登记一下，等电话就得了，不费事，我的工作都是这么找到的。”
王国光琢磨一下，心里敞快了许多。
老牛走后，新来的一个厨师姓田，三十岁左右，高个子，戴一副眼镜，猛一看不像是做饭的，倒像一个藏着满肚子数据的技术人员。他身体很好，很冷的天气也敢穿着单背心在外面的篮球场上打篮球。他做饭的手艺也不错，员工吃着可口。干了六天后，冀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聊过几句后，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新来车站做饭，要扣二百五十元补原来厨师的工资。”
小田皱起眉头说：“我是来干活的，干一天活儿挣一天钱，凭什么拿我的工资给别人补？”
冀主任说：“这是惯例，一直这么传下来的。”
“这种惯例不合理。”
“其他厨师都是这么做的。”
“别人怎么做我不管，到我这儿行不通。”
……
无论冀主任怎么说，他就是不同意。
但他不同意也不行，工资是由站区给厨师发，冀主任硬要扣他六天的工资。小田一气之下，也辞职不干了，但六天的工资一分也没拿上。
东铁公司的管理人员就是靠这种手段积累财富，很不光彩。据小道消息说，冀主任在海南三亚买了一栋别墅。
小田气走后，又招来一名女厨师，姓乌，叫乌梅，东胜人，四十多岁，细皮嫩肉，打扮入时，模样看上去像三十岁的少妇，言行举止，文质彬彬，如大家闺秀。然而做起饭菜来，却有一股猛劲儿，麻利干净。炒出的菜，色香味俱全，其他两个厨师都甘拜下风，员工们都喜欢吃她的风味。冀主任满心欢喜，明言要提她当厨师长。
别看乌梅外表文静，性格却直爽，肚里藏不住事儿，心上没啥秘密，有什么话都跟别人讲，不出一个星期，大家都知道她离过婚，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前夫是一家国企的科长，吃喝嫖赌样样都占。人们又替她叹息：马不得鞍，人不得全。
人生总是充满遗憾，否则，世间哪来的悲欢离合？
乌梅住在单继芳的宿舍里，俩人同吃同走，逐渐成为闺蜜。乌梅听说王国光一直单身，留意起他，看到他平时身正言敬，是一个正经人，便有心与他交往。小单也在闲聊时与王国光提起乌梅，王国光淡然没什么表示。
王国光在厨房见到乌梅，从没有那种砰砰心跳的感觉。
时间长了，彼此熟悉后，乌梅来王国光住处坐过两次，王国光客气招待她，言谈举止把握分寸，显出教养，乌梅越发尊敬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