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伯府的梅园极大,繁花入眼,曲径绵延,高高耸立的暖阁观之近在咫尺,可怎么也走不过去。
铃兰低声问道:“小姐,咱们是不是迷路了?”
“许是吧。”蕲芳华优哉游哉地漫步观赏着满园的梅花,模棱两可的回答。
恰巧有穿着杏黄襦裙的婢女经过,铃铛跑上前问路,那婢女看主仆三人面貌陌生,隐约地出猜出她们的身份,屈膝笑着回答:“伯爷有位故人乃通晓五行的异人,这梅园一树一木皆应在五行之中,暖阁看着近实则还有很远的距离。小姐初来西陵伯府不知缘故,观着景,难免和引路的婢女走散。奴婢春樱,乃是梅园管事,若小姐不嫌弃奴婢粗鄙,就让奴婢为您引路吧。”
谈吐有度进退得宜,倒是个机敏伶俐的!
蕲芳华淡笑,道:“如此就有劳了。”
“小姐客气,这边请。”春樱面上带着笑容,折身为她们带路。
凉都的冬日漫长而严寒,雪封山林冰冻湖塘,在闺中无趣的贵女们就学南朝女子,邀个三两好友,吟诗赏画围炉博古。
春樱带引蕲芳华三人入得暖阁,就听一少女柔声似水:“……当年侥幸得了韩夫人青睐,指点过山石草木大画之技,然,嫣然才智平庸,纵苦练多年也仅仅学得皮毛。”
“嫣然,你可别这么说。”另一疾快清脆的声音打断她,道:“韩夫人可是奇女子,是为我大魏建下不世功勋的巾帼女英雄,能得她一声赞誉,说明你已经胜过了凉都无数女子。而且,你的画真的很好看。孔乐,你说是不是?”
叫孔乐的女孩子也笑起来:“清灵县主说的是,所以啊,嫣然就不要皱着眉头了,小心还没嫁出去就老了。”
“你呀,讨打!”周嫣然一声娇嗔,作势要打孔乐。
孔乐灵活地往后一退,不小心脚下踩到了自己的裙子,眼看就要摔倒,旁边的丫鬟纷纷伸手去扶,却还是慢了一步。
突然,后领被人提着,身体受外力朝前一推,惊了一脸汗的孔乐立马站住脚跟,扭头对上一双清波无痕的乌眸:“小心。”
乌发如漆,雪白的额头下,清羽似的双眉下一双眸子如漆,浑身如霜如雪气质清冷,未窥全貌,便已然有了股令人惊艳的美。
身为女子,对比自己貌美的同性,总有着莫名的警惕和抵触,孔乐如此,周嫣然和清灵县主亦如此。
“你是谁?”清灵县主一把拉过孔乐,端着下巴问道。
春樱正欲回答,蕲芳华却先开口了,乌眸如水一般平静如镜略过清灵县主,直逼周嫣然。
“周小姐下了帖子,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客人是谁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周嫣然这才想起来,几日前她那位庶姑母的女儿薛翎儿来府中,说得了蕲老将军的话,让她带着那从未出现在贵女圈中的大姐出来多走动走动,缠了自己半天硬是让自己给蕲小姐下贴。
看来,这位风雪无尘的女子,就是薛翎儿口称的大姐,蕲老将军的的嫡亲孙女蕲芳华了。
只是,她看起来和薛翎儿说的不一样。
想通了关关节节,周嫣然立马恢复了她柔婉的仪态,笑道:“原来是蕲小姐,嫣然方才失态,还请蕲小姐不要见怪。”
“嗯。”蕲芳华言语轻飘,却在无形中给人种不急不迫的威压。
她端立一方,通身萦绕着雍容高贵,气度上不觉地就压了众人一头,瞬息间,云泥毕现。
周嫣然眸色微变,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清灵县主见好友受了欺负,冷声说道:“不过区区从二品将军府出来的白身,你这般坦然地受了嫣然的歉意,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寿!”
“既是来做客的,出门前竟也不学学规矩,未经通报就进了主人家院子,好没教养!”孔乐也站在手帕交这边,一点都没记住方才是蕲芳华及时出手,才免了她摔得四仰八叉出尽洋相的事。
周嫣然见两人言辞咄咄,心觉得这样不好,拉着她们的衣袖道:“清灵孔乐,你们都别说了,不是什么大事。”
“蕲小姐,她两人性子直,请……”嘴角展露笑意,在看到蕲芳华似笑非笑的乌眸,就连那点浅薄的笑都觉得有些维持不下去。“蕲小姐一路走来,快坐下歇歇。”跟着又吩咐丫鬟上了茶水。
暖阁里,锦纱轻垂,多宝阁上八宝袖珍的梅瓶,金丝珐琅的掐腰转心壶,金银错镶嵌白玉的三足朱蛤鼎炉错落相置,墙上挂着南朝山水大师高愈的仲秋登高图,秋山居士的冰湖垂钓图,当代书法家闫束隆的太白月吟赋,件件皆是珍品。
蕲芳华只看了一眼,眸光被其中一幅越女采莲图攫住,这画怎会在此?
初夏时节,芙蕖葳蕤,绿波红粉中一叶扁舟,画笔勾勒出少女半张精致的脸庞,她手持竹蒿,撑着小船穿梭莲湖之中,很是快活地启唇清歌。
她定睛仔细地看,惊诧的目光转为失落,整幅画线条流畅,然笔力略有不足,只得原画的三分韵味。
并非真迹!
“蕲小姐也喜欢这幅采莲图?”周嫣然上前,站在画前,面上露出几分说不清的含蓄羞涩。“这是嫣然一位好友所赠,画的乃是临南的莲湖。”
蕲芳华怔望着画,对周嫣然的话充耳不闻。
周嫣然只当她看画入迷了,遂向身边的清灵县主和孔乐道:“前年我从临南给你们带的莲子,就是我亲自去莲湖采的。”
“这画上的人是你吗?”孔乐忽略了蕲芳华,看着画上少女的侧脸又对比着周嫣然的脸,下了结论。“很像你啊。”
周嫣然抿着嘴角,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清灵县主也拉着好友,问:“嫣然,你那时候是不是在唱歌啊?”
她和周嫣然自幼相识,当然知道周嫣然并不擅歌的事,可画上表现得如此明白,她就忍不住好奇了,周嫣然在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