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蕲芳华还真发热起来,哪怕铃铛她们早有准备,也忙活到天光微露。
辰时,蕲嵩就从松鹤堂过来,探望几日未见的孙女儿。
蕲芳华还昏睡着,好不容易养起肉的脸颊好像在一夜间消瘦了下去,让蕲嵩看得直呼心疼。
铃兰战战兢兢地陪在旁边,脑袋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蕲嵩见孙女儿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就招了铃兰在隔断处问话:“你给我老实说,小姐昨天怎么会湿淋淋回来?”
“奴婢不能说!”铃兰紧张地跪下,根本不敢抬头看蕲嵩。
昨夜,铃铛就告诫过她,“小姐突然出事肯定和摄政王府有关,我们是小姐的奴婢,绝不做背主之事。”所以,就算是老将军亲自问,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其实,铃铛是觉得,小姐对摄政王不一样,豁出性命都要乔装进王府,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与铃兰人微言轻,便是说了实话,老将军怕是也不信,还会以为她们故意推脱罪责。而且,她隐约感觉,小姐并不希望有人知道她和王府的事。
既然小姐都不曾向老将军开口,她们又岂能背着主子如此行事!
蕲嵩倒没想到一小小婢女会有这么大的胆,语气不免暴躁:“你不怕死?”
蕲嵩征战沙场多年,面容虽不算凶悍,可到底是杀过人的,这般阴沉着脸口气汹汹的,就是个年轻汉子也得吓得腿软,何况是铃兰这种窦蔻年纪的小姑娘。
她吓得眼泪直流,人也瘫坐在地上,可嘴巴就像蚌壳一样闭得紧紧的。
蕲嵩那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抬腿就是一脚。
“老将军!”匆忙赶来的铃铛骇得险些晕厥过去,顾不得尊卑扑过去,抱住蕲嵩的腿苦求道:“老将军息怒,请听奴婢一言。”
“你要说什么?”蕲嵩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也差到不行。
铃铛含泪,仰头望着蕲嵩,语速极快:“老将军,并非我等奴婢有意欺瞒,是为奴者,不得叛主。”
“叛什么主?老夫我是外人吗?还是我会对自己的孙女不利?”嘿,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孙女儿屋里竟然还有这么个牙尖嘴利的!
“不,老将军误会奴婢的意思了。”铃铛毕竟年轻,城府不够,在蕲嵩三两句狠话后心底就打晃。“是,是……”
“老将军,小姐醒了,请您进去。”正当铃铛支吾不清时,春夏的出现及时救了她。
蕲嵩顿喜,懒得去和两个下人生气,当即快步进屋,正见蕲芳华坐在床头背靠着寒梅三弄的大迎枕,身上穿着烟色的中衣,模样慵懒而淡漠。
“芳华。”蕲嵩细细打量她,看她眉宇间无不妥,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眼帘掀起,脸上一片静寂,蕲芳华转眸看向他:“我知道您关心我,可有的事我不想说。”
所以,也别逼我,或我身边的人。
孙女儿这是为两个婢女而用话刺他么?
蕲嵩有些受伤地想,觉得孙女忽然变了一个人,和他一点都不亲了。
“我就是不放心你。”怕你有个三长两短,舍了我这老头子。
“我知道。”她幽幽地垂下眼睫,乌眸被眼帘遮了,嘴角很勉强地牵起来。
这世上,要说谁还能对她毫无保留地好,除了蕲嵩外,大概没有怕人了。
“有的事,时机到了,您自然知晓。”最终,蕲芳华还是不忍拂了蕲嵩的心意。“我非无的放矢之人,请相信我。”
“好。”既然她暂时不想让自己知道,蕲嵩也不想逼迫她。
干巴巴说了两句,祖孙俩相顾无言,就在这时,张氏母子和周氏母女都到了门外。
“老将军(爷爷)。”周氏和薛翎儿走在前,率先向蕲嵩行了礼。
张氏和蕲盛在后,也同样恭敬地一礼,尔后便站在一侧,张氏目露担忧地问道:“芳华的身子好些了吗?”
“大姐为了家里安康去祈福,竟累得病了,妹妹听说后心里可惭愧呢。”薛翎儿半伏床边,从袖中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香囊,面露腼腆道:“这是翎儿亲手做的,香是上等的安神香,大姐放在身边,可凝心静神。”
眸光流转,蕲芳华瞥了眼,睫羽一动,进来伺候的铃铛遂顺意从薛翎儿手中接过香囊。
蕲嵩满怀欣慰,直夸薛翎儿有心。
周氏掩唇,笑道:“翎儿和大小姐是姐妹情深。”
“翎儿小姐心灵手巧。”张氏低眉顺眼地夸了句,转身从身后小丫鬟提着的食盒里端出一碟糕点来。“听说芳华是着了凉,我就做了些姜糕过来,味道清甜略辣,饭后食两块,有益寒气散体。”
“娘做的姜糕可好吃了,大姐尝了一定喜欢。”蕲盛自进门就悄悄地看蕲芳华,看她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忍不住就开了口。
蕲芳华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颔首。
这时,春夏端了热气滚滚的药汤进来,蕲嵩这才发觉屋里人太多,遂道:“芳华要静养,你们先回去。”
“哎呀。”周氏满怀懊恼地叫了声,对蕲嵩道:“妾媳除了来看大小姐,还有好消息要说呢。”
满脸的喜色,就差唾沫横飞了:“妾媳前儿个接到魁儿的书信,说午后就能回府了。”
“真的?”薛魁不是才随军去了嘉州么?
周氏连连点头:“是真的。”
她嘴咧得大,好似还有什么话没说,但又强忍着,可眼角眉梢的喜气挡都挡不住,好几次都朝蕲芳华那儿瞥。
周氏的动作隐秘,可蕲芳华感觉灵敏,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那份挑衅和洋洋自得。
她垂着眸,心里暗暗地想,周氏只是因薛魁回来而开心吗?
很快,在中午用过饭后,蕲芳华就明白周氏的激动从何处而来。
薛魁回来了,不仅成了景阳世子帐下的先锋,还得了圣上封赏,成为二转云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