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呢,是个没把脑袋放心上的。”另一花匠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
跑来摄政王府练胆儿,这不是找死的!
罗成瞧那两人尖酸的嘴脸心头甚是不喜,可少年当着他的面如此糟践本就残败的月盈花,怒意油然而生。
“放肆!”那可是世间少有的奇花,不是路边的杂草,岂容他这般作践!
花房里伺候的小厮见他动了怒,作势要上前,待罗成一声令下,就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糟蹋王爷宝贝的少年押下。
气氛倏然变得紧张,空气中的氤氲的芬芳好似一下都变得浑浊了。
反观少年,他静若松竹,姿态优雅,仿遁无人之境,专心致志不曾停下手中之事。
月盈花茎高而细,叶圆而肥厚,生长于悬崖峭壁,风吹雨淋而不败不折,其茎可见柔韧。然而,此株月盈花茎脆而纤,本就托不住硕大的花盘,故而易折。
少年将整株花都拿起来,又是两剪子下去,几片硕厚的叶子统统被剪掉,而折了的茎叶也被他赏了一剪刀,几下之后只剩下两片小薄的绿叶和光秃秃的茎。
“我要些酸性的潮黏土,马上。”眼角微抬,乌眸看向罗成。
罗成挑眉:“这是何意?”
他是个外行不假,可也不是睁眼瞎,这人是在忽悠他吧!
少年眉目轻扬,乌眸里似有忖度,半晌后他淡淡说道:“西越国地处丘陵,常年都是闷热干燥天气,而月盈花生长的胜山山脉绵延奇峰峻险,云绕雾缭,山南有雨山北却晴,故而在当地有十里不同天的说法。”
“……”说这干嘛?
“月盈花背阴而生,却极喜雨水和腐烂的枯枝败叶。”他睃了眼盆里的三色泥,“此土松软却干燥,虫豸多生,根本不适合用来栽培。”
罗成听懂了,但还是很生气地问:“那你把叶子和根剪了做什么?”
土不合适换了就是,可用得着把根茎都断了吗?
“我解释过了。”少年惜字如金,哪怕面对的是堂堂摄政王府的管家,也没多吐露两字。
那他为什么没听到?
罗成皱眉,脸露不耐:“讲清楚些。”
“我等技浅,也想听听教。”俩花匠盯着少年,一副你说不出一二三就是糊弄人的表情。
少年乌眸沉敛,唇角轻轻扬起,却没半点笑的样子。
“山阴多湿黏腐土,雨水又充沛,花根会努力吸取腐土中的养分,从而养出肥厚的叶子。”也就说,你们养花用的土本来就不对了,根吸收不到足够的营养,就无法供养叶子。“给养不足,破损的花茎也会逐渐枯败。”
所以,当断则断,何况他留下的根和叶足以让月盈花重新养起来。
“你有几分把握?”听着是挺有道理的,会不会是自己看走眼了?
少年甩了甩沾着土的手,漫不经心道:“六成吧。”
本该粗养的花被细养,却给养坏了,那人怎么那样粗心呢?要知道,当年可是他亲手从峭壁上把月盈花给挖回来的。
.不过,一直养着花儿的人却是自己。
罗成忽然觉得有意思,挥手让小厮去寻少年所需要的泥土,一面打量着他道:“小兄弟是何地的?”
“京地。”少年模棱两可地给了个回答,小厮很快拿回了他吩咐要的土。仔细检查后,虽然有些不满意,倒还是能用。
弯腰在花房角落找了只不起眼的瓦盆,将泥土均匀倒进去,栽好植株,又抓了一把水随意地撒上。
“好了。”瓦盆丑了些,胜在透气性好。
捡起桌上的含苞待放的月盈花,月白色的花骨朵有着婴儿拳头般大,淡淡地吐露地芳香。“可否将花朵赠给小民,算是抵偿那千金之数。”
“哦。”罗成骤然大笑起来,突然一掌拍在旁边一小厮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小厮当即趔趄,看得在场之人眉头一跳。
罗成却浑不在意,问道:“小兄弟要这残花何用?”
“月盈花生长方圆之地,不是毒虫就是毒花,你说我拿它做什么呢?”少年眼儿微弯,反问道。
罗成一凛,就是其他人也怔住。
这,这——
少年却不管不顾地,从怀中掏了方素色的帕子,将月盈花包起来揣进怀里。尔后,抱起自己的酒坛子,问道:“能否给个方便,指下厕屋在何处?”
话是问得客气,可他一脸理所应当,真叫人哭笑不得。
被罗成拍了的小厮不忿道:“竟敢对管家大人无礼!”
长孙徽音在大魏只手遮天,连带着府中的下人们都高人一等,凉都勋贵见罗成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罗管家,若是身份稍低的就称管家大人。府里下人有样学样,虽被申斥过几次,可私底下都那样称呼。
罗成倒不以为意,笑道:“你给小兄弟指指路,免得他迷路了。”
少年反应平淡地说了声谢,由郁闷不已地小厮引路离开。
侯在花房的两个花匠面色尴尬而别扭,年长地道:“管家大人,您就让他这么离开了?要是花儿死了可怎么办?”
也不盘问下对方底下,随随便便就放走了人,这罗管家一点都不像传闻中那般谨慎仔细。
“你们倒知根知底,可连手都下不去。”罗成冷哼着。
两人脸色一变,调色盘地五颜六色。
罗成看得心烦,撇手让人退下,照看花房的婆子不放心道:“管家大人,要是花活不了怎么办?”
玲珑姑娘和柴侧妃打碎了花盆折了花茎,就被送到庙里或贬为奴婢,摄政王下令聘人救花,要知道有人随意就把花给剪得乱七八糟,最后还弄死了。其他人怎么样她不清楚,可自己身为花房的管事,多半是要搭上命的。
婆子很害怕,想到家中才添了孙子,日后不能享受天伦之乐,一时间悲从心来。
“无事。”罗成仿佛并不担心,脸上兴味浓重。
好多年了,终于又遇见有意思的人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