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我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晚的画面,我不敢待在安静的地方,因为耳边总会响起他们凄厉的哭喊,甚至,我连饭都不敢吃,所有的东西都像是那碗让人作呕的汤。
可是,他们每天给我食物都只有肉,有时是三分熟的肉,有时是生肉,血迹和皮毛都还看的清楚。
一开始我碰都不敢碰,可人饿到极致了总是想要活下去的,尤其是我的身上还有父母的仇恨。
所以,我开始强迫自己吃它们,吃了就吐,吐了再吃,到最后竟然也能面不改色的咀嚼吞咽,我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些腥甜的血迹是什么味道。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半年,浑浑噩噩,醒醒睡睡,我的精神终于接近极限。
阿柠,你知道那种被关起来,每晚听着父母凄厉的哭喊,看着血肉横飞的画面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吗?从恐惧都麻木,从麻木到疯狂,最后变成疯子。
我承认我不够勇敢,终究还是没从那种痛苦里挺过来,成了人人避如蛇蝎的疯子。
可我,真的尽力了......”
叶柠用仅剩下的沙哑声音说:“阿亦,你很勇敢,你比任何人都坚强,你只是缺少希望。”
年幼时的孤立无助没有谁成扛过去,至少她不能。
沈亦杋再次笑了,这回他笑的很温柔幸福,他说:“不,阿柠,我不缺少希望,我等到了。上天还残留了那么一点东西给我,让小叔和阿年带走了还残活着的我。
小叔以不再参与家族事务和阿年的前途做为代价换了一个没有用的我,那时候的小叔远比丰伯立有威望,可是为了我这个疯子他放弃了一切,连阿年最后都只能落得个打杂的下场。”
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孩子已经残忍到了极致,可沈亦杋没有说的是,丰伯立曾经给他注射过大量的毒药,不致命,但永远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或习惯性流产,或胎死腹中。
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任由丰伯疏活着把沈亦杋带离他们的监视。
“小叔把我送到了一个心理医生那里,他叫陈一之,是个很温柔的叔叔,他们家还有个哥哥叫陈耐,和他一样是个很好的人,他们一点也不嫌弃我,更不害怕我。
那个叔叔每天都会陪我聊天,不厌其烦。
我以为我回不来的,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
我还记得他那天下班,陈耐正在我身边显摆他全科满分的成绩单,我一直没有多大反应,但是在看到陈叔叔的那一刻,我竟然开口喊了他,很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他们两人都愣了很久,陈耐最后还抱着我哭了,他说,‘明明是我陪你的时间更多,你为什么不是先叫我哥哥。’
我觉得他的行为很幼稚,可还是低低的喊了一声陈耐哥哥,他突然推开我抱着陈叔叔大声哭喊,说,‘爸爸,小珝他喊我哥哥了。’
呵呵,那个画面真的让人很难为情。
后来我的情况慢慢变好,基本接近正常人,可还是要定期和陈叔叔谈话,掩藏的情绪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爆发,所以,原本不喜心理的陈耐当了心理医生,并在陈叔叔去世以后接替他成了我的心理医生。
其实,我知道自己心里的暴力因子,可我从来没让自己回去过,我怕回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九岁春节是我两年多以来第一次出门,陈叔叔带我去了一家中餐厅,那是战叔为玥姨开的,在那里我遇见了阿齐。
那时候的他虽然已经过分成熟,但还是个很热情外向的哥哥,他说他想要有个像我一样好看的弟弟,所以啊......他缠了我很久,而我,终于在十岁的时候住进了苏家。
阿齐对我很好,像兄长又像老师,他,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我。
阿柠,遇到他们以后我不在痛恨命运,遇到你以后我开始感谢命运,我其实很幸运。
阿柠,你怕吗?怕一个曾经连自己都找不到的我。”
“我不怕!我不怕!”叶柠拼命的摇头,语气急切又坚定。
沈亦杋抱着她的腰身轻声低语,“我知道你不怕,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你那么笨,连自己都不管去救一个陌生人,哪儿还知道怕是什么。
可是,阿柠,我怕啊,有些真相让人难堪。
从小冷落我却被我爱着的父母,是从亲生父母身边偷走我的小偷;让我受尽折磨变成疯子的仇人,到头来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或许他们曾经是害我和父母骨肉分离的帮凶,可比起我失去的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我只知道Adolph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我的母亲是谁?他们为什么偷走我,父亲又为什么迟迟不找我,我全都不知道。
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爱了27年,恨了20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蠢的可怜。
我究竟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还剩下什么?
阿柠,我累了,我不想去找什么真相,有你就够了,足够了。
求你......不要嫌弃一无所有的我。”
叶柠的心在颤抖,求你......不要嫌弃一无所有的我......爱的多浓,藏的多深,才能让他在失去假的得到真的以后变的这么恐慌小心。
只是,那叫爱吗?
不要这样,不该是这样,把她拉出地狱的男人,像阳光一样的男人怎么可以用求这个字。
“阿亦,不要难过,都过去了,以后的我们都会很好很好。
阿亦,我永远不会离开,永远不会!就算所有人都不爱你,所有事情都是假的,我始终都是真的,我的爱一直都是真的。
我们还有一辈子。”
“嗯,我们还有一辈子,阿柠,谢谢你。”
沈亦杋失去了一个冰凉的过去,却找到了另一个世界,有她,有温度。
也许未来的沈亦杋仍会为那些将他凌迟过的往事难过,可他知道,他能在每一次的伤痛之后找到休憩的场所,他会被温柔的对待,他会被全心的爱着,所以,他不害怕。
善良的人总会被公平对待,他们受过的伤都会得到加倍的偿还。
他们断断续续的说了很久,心情随着往事浮浮沉沉,或喜或悲的经历都不过是过眼烟云,风起时,一切都会随风飘散,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有一片艳阳在为他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