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草并未深究,只是淡淡一笑,黑绸带微微飘荡,不知其眼眸中闪耀何种。
“法可以束身,安可束心?我想大概是你不愿意走!”
他的头颅仰望高空,透过枝叶蔓蔓望不穿一缕愁容,语气里有追忆有怀念。一语道破了混球的内在想法,戳中了却未戳透。
“何谓法?”
混球本能的问道,一定程度上也是肯定冬生草的结论。不过,他更在意法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听起来很厉害。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家的法讲究的是掌控随缘。五蕴十二处十八界,逃不过红尘滚滚,佛家的法说的是堪破顿悟。芦苇修长,纤细笔直,五经五卷,大小先知,乃为上承天意救赎,下秉伦理诚信!耶和华的法传的是各司其职。繁琐种种,累累成苦,你说法为何物?”
冬生草此刻已然是个老学究,说的内容玄之又玄,晦涩难懂。
“我懂了,法就是占地盘,占得越多越舒畅,越舒畅越快乐,越快乐越远离苦闷。我的地盘我做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混球竟然自认为听懂了,还有了感悟!
噗——
冬生草一口水没下肚,喷将出来,倾泻成雾。
我滴个乖乖,自己身边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对牛弹琴,不过是牛不闻己心知。这个家伙不懂音律方可自成一脉,颠覆说者的价值观!
“世人皆叹无情苦,我笑世人看不穿。今朝闻得混球语,方知虚度几光阴!”
冬生草缓了缓,摇头吟诗。
“既然如此,以后你与我做个小弟,我们一起去占地盘,不负大好时光啊!你觉得怎么样?”
混球以为冬生草惋惜过去毫无作为,不知他只是无言以对,义正言辞的说道,满满的江湖义气袒露无遗。
“噢?要我跟你一起做个地主吗?你可知道,圈地霸占的最后结果便是血淋淋的残酷镇压,腐朽的帝制大厦终究会轰然崩塌,弱小的人类势必会爆发出你想象不到的力量!我渴望自由,但那绝对不是踩在别人的肩上!”
冬生草感叹着,委婉拒绝了这个提议。
“自由?别瞎扯了,你连灵魂都没有,哪来的自由一说?”
混球没成功,有些失望的讽刺道。
“正因为如此,自由对于我来说尤为珍贵,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取,哪怕只有一刻,真正的得到,我都会欣然瞑目!”
冬生草庄重的说道。
“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是死的,那滋味不好受!”
混球无端一阵酸楚,似乎内里埋着一座坟墓,很深很深,不愿提起。
“诚如你所说,没有灵魂谈不上自由,所以我渴望,渴望有那么一天,在一个阳光泼洒的草坪上,拥有了灵魂,心有所属,在最终的归宿里长眠地下!”
冬生草把一件伤感的事情说的那么浪漫,只为体会那一份属于自己的自由。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只是知道你没有灵魂,而我可能有。就像第一次见到你,你也说了,我没有生气。因为我这个样子似乎就是与世隔绝不应该存在的事物。可是,我就是想属于这里,属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想闻一闻泥土的气息,我想看看白荷荏苒说的大海湛蓝,我想品尝各种食物的味道,也想听一听真正的声音,摸一摸真实的存在。所以我拼命的占地盘,想着这一切都属于我,总有一天我会体会到生灵的那份美妙。可是我没有,真的没有!”
混球见不得别人伤感,他会很快的学会那种难受,无处发泄,无处安生。第一次,他真正的审视自己,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那份渴望,就在你的面前,毫无遮掩,可偏偏造化弄人,你就是无法得到。
“这就是你说的法吗?对于我来说,束缚住的身!”
混球忽然理解了冬生草之前说的,法可以束身,安可束心?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什么束缚住了你的心?”
混球逻辑上判断,那绝对不是法!
“规则!游戏的规则!”
冬生草愤恨的说道。
“何谓规则!”
混球的注意力渐渐转移之前的伤感,这或许是因为他没脑子吧。
“我不知道!”
冬生草摇了摇头,牙关紧锁显得无能为力般愤怒,亦无解脱之法。
“我自从诞生之日,一直有一个跳动的斑点在我的脑海中教授我所知道的一切。它按照一定的方式游离不定,闪现两种最初的属性。有时圣洁,带来光明的时候,刚强霸道,炽热的火焰有着焚烧太阳的意志。有时阴寒,丝丝寒风斑斑点点,浓烈的深邃似乎可以吞没所有的生机。它就那样跳来跳去,没有一刻停息,而我天生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涵义,获取了无数我想知道的信息。
开始的时候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按照教授的方法,在人类的世界里无所不能。我可以跳跃中凝神屏住呼吸,我也可以下潜肆意遨游。虽然我的代号是第五,可我总觉得我就是第一,无可匹敌的优越感让我蔑视周边的一切存在。
记不得是哪一天了,我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目标竟然是一个弱女子和她襁褓之内的孩子。那一刻我犹豫了,我开始思考我为什么要这样去做,我是否有选择不去那么做。
我到现在做梦的时候都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女子的眼睛看着我的样子,充满了乞求,对生命的渴望,甚至愿意妥协用她的生命换取孩子的存活。
我脑海中的生命是什么?不就是交配繁衍,一代一代新陈代谢,腐朽的糟粕化为泥土,旺盛的新生命迎着朝阳茁壮成长,直至每一个都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留恋这个世界?死去了不就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吗?
不是的!
每一个生命都是渴望活下去的,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是我当时潜在最深处的冒上来的想法。而那个婴儿的啼哭更是让我一瞬间感觉到了那份说不出的东西。后来我知道那叫血脉相连的情谊,不需要时间沉淀就可以建立的一种友谊之类的东西。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去完成这个任务,尽管那斑点剧烈的跳动强制我去那么做。
可是,我发现我不能,我还是剥夺了她们的生命!
第一次带着悔恨不甘做了一件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的事情!
迫使我不得不做这一切的就是规则!
我从来都是一个没有选择权利的可怜虫!”
冬生草嗷啕大哭,双手痛苦的捂着自己的眼睛,泪水浸透了黑绸带,飘散热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