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国学笑呵呵地说：“老林，知道你今天辛苦了，所以特地为你准备了本地最好吃的菜‘土豆炖蛤蟆’。”他给林立诺碗里夹了一只：“来，尝尝，你们那恐怕吃不到的。”
林立诺吓坏了，连连摆手：“免了，免了，这东西我恐怕吃不了，还有别的菜吧？”
“不好意思，这顿只有这个。我跟你说，冬天的蛤蟆最好吃，里面的籽上都包着油，快尝尝，我不骗你的。”
文慧也说：“立诺，这东西看起来吓人，其实很好吃的。”
孟国学说：“老林，你一个男子汉，不会连蛤蟆都不敢吃吧？”
“谁说不敢？”林立诺硬着头皮举箸去碰碗里的蛤蟆，脑中却浮现出雨后癞蛤蟆满地爬的景象。他突然放下筷子：“哎呀老林，真是不巧，我的肚子开始疼，大概是今天在冰上凉着了。”
文慧关切地道：“真的吗？要不要紧？给你拿点儿药吧。”
林立诺摆手：“不用了，我这是老毛病，只要趴着焐一会儿就好了。”
孟国学好笑地望着林立诺：“吃一点没关系吧？”
“不行，不行，哎哟，越来越疼了，对不起，我得去趴一会儿。”林立诺捂着肚子匆匆逃离。
过了良久，林立诺才跑出来，边跑边说：“哎哟，和草上花约好一点到的，实在没时间吃饭了。”
孟国学喊：“老林，躯体不好就别去了。”
“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林立诺说着跑远了。
林立诺来到山后时，草上花已等在那里，见他来到，笑着点点头：“林先生，你还挺准时的，咱们接着练吧。”
“草上花……能不能先给我找点儿吃的来？”
“怎么？你回去没吃饭？”
“是啊，我看时间到了，顾不上吃。我现在真的很饿，不吃饭也没力气学啊。”
“这样啊，那你先回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立诺掏出块银元来：“我对他们说不吃了，不好意思再回去，只好麻烦你了，这个算饭钱吧。”
“那好吧，你在这自己先练着。”草上花接过银元，飞快地跑走了。
过了良久，草上花端着一个饭盒跑回来。
“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她掀开盒盖，一股香味飘了出来。林立诺却差点儿没晕过去，那里面居然是土豆炖蛤蟆！
林立诺可怜巴巴地望着草上花：“这就是你给我作的饭哪。”
“不满意吗？”
林立诺苦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因为怕吃这个东西，我中午才没吃饭。麻烦你再去给我做点儿别的吧。”
草上花愕然地看着林立诺：“你真的连蛤蟆都不敢吃？这可是我夜里辛辛苦苦从冰窟窿里捉到的，我自己都不舍得吃，要拿去卖的。我想，你给了那么多钱，总得做最好的给你……”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吃还不行嘛。”林立诺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吃就对不起草上花了，而且他实在不愿让草上花小看了自己。他咬着牙夹起一只蛤蟆，看着那恶心可怕的东西，真是不知如何下口。
草上花笑着摇摇头，伸手接过筷子，夹了一段蛤蟆大腿送到他的嘴前：“蛤蟆大腿儿的样子要好些吧，你先吃一口，就不会再觉得为难了。”
林立诺被动地张开嘴吃进去，这蛤蟆肉还真是……美味啊！
果然有了第一口，以后就不成问题了。林立诺早饿得快昏了，这一下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就把一盒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他把饭盒还给草上花：“谢谢，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草上花笑笑：“你花钱买的，谢什么？”
林立诺突然发现草上花的笑容就象花一样美。
太阳平西的时候，孟国学走来：“呵呵老林，你的进步不小啊，转弯都学会了，就是动作不大潇洒，还得再练练。”
林立诺哼道：“你把老同学扔给别人，还好意思来。”
孟国学喊冤：“天地良心，我是怕你中午没吃饭别饿坏了，特地在家里为你准备了丰盛的宴席，这不，我刚忙完就来找你回去吃饭了。不过你们找这地方也太远了，我好不容易才找着你们。”
草上花说：“那我们今天就练到这儿吧，我还有些活要做，我们明天再练。”
林立诺道：“既然老孟准备了丰盛的宴席，不如草姑娘也去一起吃吧。”
草上花摇头：“不了，我要回去帮姥姥做饭。”
孟国学说：“草上花，你不用客气，叫上姥姥一起去吧。你教我的同学那么辛苦，我请顿饭还不行吗？”
草上花心里有点想答应，但又觉得和林立诺在一张桌上吃饭会不自在，于是说道：“不用了，恐怕姥姥会不习惯。孟老师，我先回去了。”
孟国学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有八个菜，山珍野味都有。
林立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老孟，你也真是，做这么多菜干什么……咦，这次怎么没有蛤蟆了？”
孟国学说道：“今天中午你走以后，文慧说我了，她说你明摆着不敢吃蛤蟆，而我还非得想要你吃，要是把你饿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她叫我将功补过，给你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当然不敢再做蛤蟆了。”
“这样啊……林立诺哭笑不得，“其实你们误会了，我不是不敢吃，下次尽管做好了。对了老孟，蛤蟆好不好捉？”
“嗯，捉蛤蟆比较辛苦，要在下雨的夜里到野地里去捉，冬天捉蛤蟆更难，数量少不说，还要凿冰窟窿。不过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我可以用钱买啊。”
“我真想亲自体验一回捉蛤蟆的感觉。”
“别逗了，真的很辛苦的，你要想吃，我叫文慧做给你吃就是了。”
“你不是不会捉吧？”
“谁说的？好，今晚我带你去！”
第二天一早，草上花正准备去河上，孟国学来了。他递给草上花一串蛤蟆：“老林叫我把这个送给你。”
“给我？”草上花有些意外。
“他生病了，要请几天假。”
“生病了？昨天还好好的呢，怎么说病就病了。”
“别提了，他昨晚不知犯的什么邪，非要我带他去捉蛤蟆，结果捉的太兴奋了，一不小心掉到冰窟窿里去了，要不是我捞得快，嘿嘿……”
“那……他病得重吗？”
“没关系，文慧说吃点儿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这几天你就不必去教他了，等他好了我再找你。”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老林让我对你说，这是他送给你的，你不许卖掉，一定要自己吃。”
草上花愣了一下，这里面似乎有一种令人感动的关心。
这时姥姥从屋里走出来：“哟，孟老师来了，快屋里坐。”
孟国学笑道：“不了，我来送串蛤蟆，这就回去。”
“哟，这怎么好意思，你这么照顾小花，本来就过意不去了，这蛤蟆你还是拿回去吧。”
“王姥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再说这是我同学托我送过来的，他为了感谢小花教他划爬犁……”
姥姥愣了一下：“小花教你的同学划爬犁？”
“怎么？小花没告诉你？”孟国学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其实也没什么，我的同学千里迢迢地来我家坐客，偏偏这些日子文慧的诊所里忙，我脱不开身，就请小花教他划爬犁，也算替我招待他了。王姥姥，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他有些心虚，匆忙离开了。
孟国学走后，姥姥问：“小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草上花低着头：“姥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了不高兴。昨天我到河上玩爬犁，正巧遇到孟老师和他的同学，孟老师就让我教他同学划。”
姥姥摇摇头：“我真不明白孟老师是怎么想的，那玩意儿还用人教？”
“孟老师不是说了，要帮文慧姐打理诊所的事，没空整天陪着他的同学，才找我帮忙的嘛。”
“就算是这样，他找个男学生教不是更好？”
“不是赶巧遇上我了？我猜孟老师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再说了，我划单腿儿爬犁的水平，在屯子里是数一数二的，那些男孩子也比不上我。”
姥姥哼道：“你还好意思吹，姑娘就该有姑娘的样，你看谁家的姑娘去划单腿儿爬犁？蹲在上面，难看死了。要不是可怜你自小没爹没娘，我早揍你了。”
草上花向姥姥做出讨好的笑容：“我知道姥姥疼我，所以没有爹娘也没关系，只要有姥姥，我就最幸福了。”
姥姥用筷子来敲草上花的头：“油嘴滑舌的丫头！”她的脸上却是一幅疼爱的表情。“依我说，你还是别教了，让村里人看见非说闲话不可。你的出身本来就不好，以后找婆家就更难了。”
“放心吧，我是在山后教他，没那么容易被人看见的。孟老师对我那么好，他说出的话我怎么好拒绝？更何况还有两块大洋的工钱呢。”
姥姥想了想，说：“孟老师我信得过，不过他的同学咱们又不了解，谁知道他不会对你起坏心？”
“姥姥你放心吧，孟老师的朋友很知书达礼的，怎么看他都不象是坏人。再说，他只是来玩儿几天，很快就会回秦海去的。”草上花这样说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姥姥却没注意到草上花表情的细微变化，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许你再去教什么爬犁了。唉，我是怕你象你妈当年，上了别人的当才提醒你的。”说到草上花的妈妈，姥姥又伤心起来，“可恨她就是不说到底是谁害了她，我要是知道那个坏蛋是谁，拚了这条老命也要去找他算帐！”
“姥姥，你又来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不教就不教，大不了把钱还给人家。我去把蛤蟆烫一下，中午炖给你吃。”草上花不想再听姥姥唠叨，拎着蛤蟆往屋里走去。
这天一早，草上花照例穿过冰河，到山上去捡柴。天下起了雪，草上花回头看看自己的脚印，竟有种孤独的感觉。已经一周了，孟国学一直没来找草上花，也没有林立诺的消息。她的心里有些不安，却也不便到孟家去打听。
山坡上，积雪在树木枝干的断落处堆成了一个个的“雪蘑菇”。草上花伸出手指，在一个较大的雪蘑菇上写下林立诺的名字，又赶紧用手涂掉了。她叹口气，开始弯腰拾取断落在地上的树枝。转头间，竟然发现林立诺滑着爬犁在山下冰河上溜了过去。他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再看着自己。草上花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冰河的转弯处，暗自神伤。他已经好了，单腿儿爬犁也学会了，不用自己再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