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安然面色如常地走了他昏暗、拥挤不堪的小居室,避开地上散乱的各类的空酒瓶和脏衣物。
六六犹豫了一下,还是屏着呼吸紧随其后,一个空酒瓶骨碌碌滚到他脚边,他一脚给他踢出门外,那糟老头突然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六六也不甘示弱地鼻孔朝天回瞪过去。
肖安然轻拍了拍他的手示他稍安勿躁。
那老头坐上自己的卧铺,从床头摸了一根皱巴巴的烟,划了火柴点上,猛吸了一口,隔着浓重耳朵烟雾,肖安然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肖安然?”他几乎是自言自语。
“是我。”
他突然呵呵笑道,“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啊。”
“因果报应。”肖安然看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想知道,你和我父亲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迫不及待地害死他。”
他皱着眉继续猛吸了一口,“因果报应?好,我老魏今天就说个明白。你老子可是被你和姓苛的害死的。”
肖安然心里猛地一沉,指着他的鼻子,“你别胡说八道!”
“当日我在我儿子所在的精神病院看见你和姓苛的小子,哼,我儿子要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成那样,你老子在医院抢救的时候我儿子也在医院抢救,我自是气不过找到你老子的。”他背躺在床上,眼神迷茫,喷吐烟雾,似是在享受一般,“至于姓苛的,我当年是军人,恰巧和之下我替苛钟谨挡了一枪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事后也没有任何安抚,问我老婆偷人,家庭破裂,都是因为苛家,现在苛家小子的女人又跑过来祸害我儿子!”
他目光森冷,突然起身。从床头的柜子上拿了一瓶没有喝完的啤酒,黄色滴滴答答地落在灰色床单上,“都是你们,害了我和我儿子,害得我妻离子散!你说我恨不恨?恨不恨。”
居然是这样,六六扶住安然,心里也是惊涛骇浪。
“魏之在抢救室抢救,你就迫不及待地要杀了我爸,你当初是怎么对你儿子的你心里清楚,他就是因为童年阴影才会有精神病的潜在症。”
“哈哈,哈哈哈。”那老头突然大笑起来,围着逼仄的小房间转了起来,强词夺理到,“那也是你们害的。”
“我看你是疯了。”肖安然牙齿直打颤,话锋一转,“你是怎么知道我父亲在那个医院手术的,谁告诉你的。”
老头准备灌酒的手一顿,阴测测地看了她一下,“没想到你这女人还挺狡猾,告诉你也无妨。”
他晃悠悠地到他们身后,把最后一滴酒液倒进嘴里,打了个酒嗝,“妈的,这就喝完了?”
听他的话肖安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转身大喊“六六”并一把拉过他。
当过兵的老头动作跟敏锐,一把抡起空酒瓶砸在六六头上……
六六轰然倒地,额头汩汩流着血,右眼被血污盖住,他睁了睁眼想把血污弄掉好看请安然有没有事。
肖安然有一瞬间的怔踵,立即蹲下来查看六六的伤势,还好还好,刚才拉了一下没伤到脑子。
她迅速把他眼睛上的血揩掉,再三稳住心神,抬起头故作镇定地对眼前这个发了疯的老人说:“花微微给了你多少好处,我也可以给你多少好处。”
她看到他满是血丝的眼里闪过一丝丑陋的贪婪,她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你放心,可以有双倍,甚至是几倍,只要,只要你能放过我!”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当然,你知道,我背后有整个秦氏和苛钟逸,只要你放过我们。”她面上几乎是泫然欲泣,另一只手悄悄从包里拿出防狼喷雾,“你想一想,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你被高利贷追债,被逼的走投无路躲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就是钱吗?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六六快不行了,求你,他现在要去医院。”
老头瞥了一眼害怕到极致的女人,放下警惕,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目光移动到窗外又移回瘫软的女人身上。
她面上滑下泪水,越流越多,几乎是泣不成声,“既然花微微能答应你给你钱,我猜测最多就是几万而已,而我,你想要多少我可以给你多少。”
老头看向窗外似乎是在思考。
她继续移动着手里的防狼喷雾,一只手撑着地面缓缓地站了起来,“求你了,就算之前有千般过错早就过去了不是吗?花微微给了你多少钱?”
片刻后,他开口道:“花微微给了我2万。我要,我要五十万。”
“好,我包里这就有卡,我拿给你,50万,我把密码告诉你,只要你放过我们,只要你放过我们。”她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找卡。
“这是我的卡。”她把卡递到他背后。
老头转身,倏尔,一阵红色喷雾喷到他眼里,刺辣辣的,他双手拼命地揉眼睛,愤怒不堪地向肖安然扑来。
肖安然闪过却不小心扭到了脚,拾起地上一个空酒瓶猛地朝老头头部砸去,几乎用尽了平生最大的愤怒和力气。
“喤噹”酒瓶随着鲜血一起炸裂开来,老头倒地昏了过去。
她丢下碎酒瓶努力地吸了口气,再次蹲下来掐六六的人中把他唤醒,“六六,还能站起来吗?快,起来。”
她托起六六的胳膊,六六幽幽转醒,挣扎着站起来,突然猛地将她护在怀里……
她觉得脸上湿哒哒的,一股子咸腥味渗到她嘴里,是血。
她被老头拉出来,退伍军人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肩胛骨似乎要被他捏爆。
“敢跟我耍心眼,恩?”
老头一个巴掌甩下去,肖安然的脸瞬间红肿一片,鼻尖也冒出血来。
顾不得那么多,她看向六六,幸而只划伤了肩胛骨,没有伤着胸膛前面。
老头用五六厘米长刀子抵着她的脸,血肉模糊的脸上尽是痛快的神色,“这么漂亮的脸蛋,我看划花了苛钟逸还不会不会看的上你,嗯?哈哈。”
老头也是重心不稳,现在提着他,手上的刀也是被他拿的晃晃悠悠。
肖安然做出殊死一搏,突然发力抢他手中的刀子,老头不知拿来的力气,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掀翻在地。
她双膝“砰”地跪在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老头气定神闲的走进,“想跟我斗,你们还嫩的很,我可是当年的区里搏斗第一,想跟我斗!”
倏尔,一道人影从铝合金窗户破窗而来,一脚把老头踹翻在地,精致优雅的手工皮鞋此时一下接一下愤怒不堪地踩老头的胸膛,老头被踩的彻底骂不出来,口中喷着浊血……
是苛钟逸。
他抱起安然,她终究没忍住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泪水和鲜血模糊成一团擦在他淡蓝色衬衫上。
“安然,你有没有受伤?”苛钟逸抬起她的脸问到。
“我,我没事,苛钟逸,六六,六六为了救我。”她一拐一拐地走到六六旁边,她继而又看向苛钟逸,“苛钟逸,六六他。”
苛钟逸看了一眼着急的她,确定她没什么大碍后蹲下查看六六的伤势,“不要移动他,等医生过来。”
他迅速掏出手机拨打110,和苛钟谨。
大概十分钟后,医护人员和警察到了。
笔录做完,六六缝合过后,小小刚下飞机,就跑过来看他,惊魂未定。
肖安然站在床尾,“小小,对不起,六六为了救我……”
“姐,换做是我,我也会和六六一样,你也受伤了,先回去吧,我在这照顾他。”
苛钟逸带了安然回家,她的脚扭伤了,是被苛钟逸给抱上楼的。
苛钟逸把她放到沙发上,也顺势坐到沙发旁一直抱着她不松手。
“苛钟逸?”
“嗯。”
“苛钟逸?”
“嗯。”
“我身上都馊了,我想去洗个澡。”
“好。”他松开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浴室放水,然后帮她拿了换洗的衣物,准备拿内衣时才发现这女人居然还有黑色蕾丝,该死,什么时候学会了性感?!他目不斜视地选了一套纯白的和高领口的保守睡衣放到浴室。
再气冲冲又温柔似水地抱起她走到浴室。
她一只脚站在镜子前,耳旁还有血污没有清洗干净,身上也血色一片,真是,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他也抱得下去,心里想着,嘴角却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
大概泡了半个小时,苛钟逸就在浴室门外敲着玻璃门敲得叮咚作响,嗓音沙哑地说:“不要泡太久。”
“哦,好好,我就出来,你还没回去啊?”她站起来胡乱地擦了擦头发和身子。
一只脚蹦着穿衣服,居然还拿了衣服,她忍不住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没回去,行吗?要不要我帮你?”他站在门外,真的是很认真地问。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她穿好衣服后有蹦着出来,带着温软的湿气。
看着她滑稽的样子他还是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浅浅一吻,不做其他。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她别过脸,不敢直视他炙热的双眼。
“幸好你学了点聪明,最大的笨就是只带着六六。”不知他从哪找到吹风机,插上点给她吹头发,她耳朵里“轰轰”的一时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只是在说,“干嘛要烫个大波浪?不过也都还好看。干嘛要买那种内衣和睡衣?不过也都还好,只是只能穿给他看……”
一向话很少的苛钟逸今晚一直喋喋不休地讲了很多,讲她的变化,讲他少许的期待。
一夜无梦,而苛钟逸则是在逼仄的沙发上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奶声奶气地说着,“妈妈,妈妈。”
苛钟逸刷牙的水杯掉到地毯上,三十多年的世界观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