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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固有一死

李斯身在狱中,追忆过往自然悔不当初。其实在李斯看来,输给赵高等人着实有点阴沟里翻船,平日里看不起太监,偏偏被人家给耍了,太丢脸了。

思前想后,李斯决定出绝招——上书。

书中说:

我当丞相三十余年了,有七项大罪。

先王时,秦国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我竭尽才力,使秦国兼并六国,使秦王为天子,此罪一也;

兼并六国后,又助秦国北驱胡人,南平百越,此罪二也;

用爵位、俸禄使得大臣亲附秦王,此罪三也;

立社稷、修宗庙,使天下人称颂天子贤明,此罪四也;

统一度量衡,使秦法行于天下,此罪五也;

修驰道,建游观,使天子称心,此罪六也;

缓刑法,减赋税,使万民拥戴,此罪七也。

有此七罪,我李斯固当死罪,愿陛下察之。

这封《狱中上书》采用反讽的语气,详细的叙述了自己的功劳,希望能劝诫秦二世能够回头是岸。

然而秦二世根本看不到这封书,形势不同了,以前李斯还可以通过各种关系,上书给秦始皇,不过如今的秦二世正在白驹过隙中体验生活呢,被赵高牢牢把控。

狱吏将此书呈给赵高,赵高看后一笑,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使手段了。

秦国刑法有,刺字、割鼻、割舌、去四肢、杖打、腰斩等,很是残酷。而管行刑的这帮人,长时间的从事该项工作,也有很多心得,如何既让犯人受刑,又没有明显的伤痕,如何增加犯人的痛苦,挑战犯人的心理极限等。

李斯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这点也让他受足了苦。

狱吏问李斯知罪吗?

李斯自然咬紧牙关不忍。

狱吏于是有机会将各种刑法挨个来一遍,除了死人,没有不张嘴的。

岳飞是员武将,征战的时候受伤是常事,也见惯了军中士兵的种种伤痕,算得上是硬汉子了。然而岳飞在狱中的时候,受尽严刑拷打,以至于狱吏呵斥一句“岳飞站好”,岳飞就会浑身战栗,可见被折磨的痛苦。

古代有很多被屈打成招的例子,明知道是必死的罪,最后还是会有人认,因为实在受不了了,每次开堂就审问,问不出来就打,打完了会牢房里养伤,然后再开堂,着实太折磨人了。

而且,千万不要小看刑法的厉害和高估自己的意志力。据说美国FBI有水刑,很少有人能够受得了。有个趣闻是,一个人受了几百次水刑,最后没人愿意理他了,最后寂寞的受不了,于是就招供了。

身体折磨是一种,精神折磨也是一种。

司马迁感慨地说,李斯的功绩,可以跟周公比了,可是却受尽五毒,可见秦国暴虐不能长久。

李斯最后还是招认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终究会死,撑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赵高笑了,将李斯的认罪书给了秦二世。秦二世看过后表示,依律处治就好了。

依律腰斩,诛三族。

李斯站在刑场的时候,对自己的小儿子痛哭,说再也不能跟你们一同带着猎犬去打猎了。

是啊,原本能全身而退的,可是还贪恋最后的荣光,如今就算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李斯被杀,死前回忆自己的一生,年轻的时候锐意功名,于是千里迢迢到了秦国,专营取巧得到重用,一路走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如今一切又都化为了尘土。

是啊,我为什么要坚持郡县制,如果天下是分封制的话,怎么会没有我李斯的一份呢?

是啊,我为什么要帮秦国一统天下呢,如果现在还是战国,我也不至于连逃走的地方都没有?

是啊,我为什么要焚书坑儒呢,将矛头对准自己的门派,背负着如此的罪名,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是啊,我为什么要助胡亥呢,帮他杀光了对手,以至于要杀自己的时候,都没有人敢站出来帮自己出头?

我李斯虽然做事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可是我也在为天下考虑,为什么老天会如此对我?

人生自然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当你往前看的时候,甚至眼前的事情都看不清楚,以至于不知道哪里会是自己的终点。而当你回头的时候,以往的事情串成了一条线,那是因,那是果,巧合的好像安排好的一样。

功成身退是个好品行,可是既然建功,为何又要身退呢?

李斯不想退,他在天下的赌场中,帮助秦国坐庄,最后要取得自己应得的那一份,并没有做错什么。

以史为鉴,可以知得失。

李斯也是以史为鉴,自古以来,从未没有自己这样的功臣死于非命的,所以他很安然。然而凡事总有第一次,他不幸成为了第一个。

如果能重来,李斯会不会换一种做法呢?

应该很难。李斯其实不过是秦始皇的一个玩偶,秦始皇用他,是因为他能领会自己的意图去做事。

分封制、统一度量衡、北御匈奴、南攻百越、焚书坑儒,其实都是秦始皇想做要做的事,于是他将李斯推在了台前,让他自己领会、主动要求,然后要他去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做,做事方法可以多样点,但是结果一定要一样。

秦始皇要韩非死,李斯就要对同学下手;秦始皇要儒家闭嘴,李斯就要对同门下手;秦始皇要统一六国,李斯就要对楚国下手。

李斯难道不会纠结,不会顾念旧情,都会的。然而,他说过,人生在世,贫贱不可取,富贵才是人想要的。

如果李斯不上道,那么秦始皇可以换一个代理人,反正六国的人才那么多,不一定说你李斯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李斯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付出的代价,只要能得到富贵就好。

李斯一生,不外乎富贵二字,得到了又失去,可叹啊!

不过,李斯的一生,尽管下场凄惨,依旧有很多人愿意跟他换的,太多人没尝过富贵的滋味,他们渴求拥有。

夏日炎炎,一帮人在农田里割水稻,累得要死。休息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对伙伴们说,以后大家富贵了,千万不要忘记提携老朋友啊。

伙伴说,都不过是耕田种地的,能有什么富贵。

年轻人叹口气,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其实很多人都很勤奋,他们付出的努力,足可以绕地球好几圈。驴子在磨房里拉磨,头上蒙上黑巾,不断地循环往复,其实走的路程要远的多,并不起千里马差多少。

然而努力和收获总是有一定比例的,你将努力付出在土地上,那么你收获的只是粮食,而相对于其他方式,这种收获是很不正比例的。

程序员问科比,你为什么那么成功?

是啊,姚明说自己在NBA的几年就赚够了一辈子要花点钱,上千万美元一年的收入,为的是一项篮球。

科比说,你见过凌晨两点的夜景吗?

程序员说,经常见,一般那时候我还没睡,怎么了?

科比说,那说明你找错工作了。

不同的工作,意味着你将来的成就不同。许文强选择了上海滩,机谋尽出,就算笑到最后也不过是另一个冯敬尧。中正从上海滩跳到了黄埔军校,凭借着北伐取得天下。

许文强冒的风险,用的才华,未必比中正少,可是他目光局限在上海,那么成就也只能在上海,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

当然,谁也想不到最后的成就是在一座山上。

以上的都是佼佼者,认准了自己的路,坚定地走下去,成就了一番事业,也算是人杰了。多数人,浑浑噩噩,并不知道自己前途何在,也不知道该把努力用在哪里,所以他们很勤奋,很聪明,但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李斯认准了富贵,而后将目光停留在楚国,而楚国大概率还是会被吞并的,不过以李斯的文才能够享受平安,甚至在楚汉相争中站出来出谋划策,说不定反而更好。

所以,世事难料。李斯认定了自己的目标,选择了自己的路,那时候他已经超越了很多人,因为他知道要将勤奋用在哪里。

魏忠贤想要掌权,然而自己年纪大资历浅,想要掌权就不能走寻常路。于是他分析局势,发现太监王安有拥立之功,最受宠信,而王安的得力手下是魏朝。

于是魏公公和魏朝成为了好朋友,说不定还拜了把子。魏朝向王安举荐魏公公,说这人不错。魏公公受到重用后,极力巴结王安,表忠心、送礼物,得到王安的宠信。

按部就班不是魏公公的风格,魏公公随着地位的增加,逐渐意识到了皇帝的乳母客氏才是真正掌控皇帝的人,而客氏则是兄弟魏朝的相好。

于是魏公公花钱来讨好客氏,不惜跟魏朝撕破脸皮,你死我活的地步。而魏公公得到了王安的相助,在客氏两不相帮的时候干掉了魏朝,得到客氏。之后,魏公公和客氏联手,料理了王安,成为了皇宫内最有权力的太监,并且最终将势力扩充到了朝廷上,权倾朝野。

明白自己晋升的步骤,知道要做哪些努力,所以魏公公青云直上。

年轻人的志向很大,知道自己将来肯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那么他就会注意到某些机会。当旁人羡慕别人有钱的时候,他就会想,那人为何这么有钱,我该怎么向他学。

这样的人,一般都是低不成高不就的,没工作的时候宁缺毋滥。

晏婴说,小事不愿做,大事做不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一定很穷。大致说的就是这批人。

他们有见识,也有才华学识,不愿意种地,也不愿意谄媚来得到重用,不食嗟来之食,所以将他们划分为士族,就是有进取心。

这些士人很穷的,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所以过得很惨,饿肚子的时候宁愿躲在墙根下挨饿也不愿意拦路抢劫,向往功名富贵也不知道如何得到,只是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终究会得到重用的。

他们有很多偶像,蔺相如、范雎、李斯,总之是如他们一样一贫如洗,得到赏识后立刻成名,名扬天下。

所以,你可以理解是圈子里为何总是夸耀聂政,因为他怀才不遇,只能做个屠夫,却被达官显贵以礼待之,即给与富贵,又给与尊重,自然是穷困的士人们的最高理想,所以说士为知己者死。

你给我,我回报,又没什么可报答的,只能拿命来还了。

士人们还是很识趣的。

在战国的时候,士人们游走于各方,到贵族门下当个门客,就算不被重用也能有个落脚之处,过一段时间攒够了盘缠再到下一家,如此循环往复。

年轻人有鸿鹄之志,学有所成后便四方游历,顺便找找飞黄腾达的门路,只可惜生错了时代,如今天下都是秦国的了。秦国将求取功名的划分为社会不稳定因素,自然打压,让他们服劳役、交赋税,让他们感叹,时代一去不复还。

于是士人们混得很惨,一些只好回家耕种,其他有想法的,只好饥一顿饱一顿的混日子。

项梁,仕途无望,赋闲在家,结交各地豪绅壮士,密谋复国。

项羽,力大无穷,在家里没有事情做。

英布,脸上刺字,成为刑徒,在工地上服劳役。

刘邦,担任亭长,负责押解犯人,平日里在家游走于乡间酒馆。

韩信,在朋友家吃白食,被嫌弃后去河边钓鱼,饿的快昏过去了,被人家当乞丐一样施舍点吃的,感谢不已。

陈胜,不想在家种地,于是报名参军。

张良,名门之后,散尽家财去招募壮士刺杀秦王,失败后流浪四方。

项伯,杀人后四处躲藏。

萧何,县中小吏,仕途无望,只求安稳。

范增,年纪大了,在家中隐居。

六国贵族,没有事做,在怀念以前的美好时光。

……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机会,能给他们工作,让他们飞黄腾达,所谓待时而动。

公元前209年,陈胜入伍参军,经过审核同意后,被分配到了渔阳(北京密云),于是随众出发。

同行的士卒有900多人,而负责看管的招兵办只有两个负责人。于是负责人只好将士卒划分成小组,以屯为单位,设置屯长。

陈胜是光荣的屯长中的一员,可能跟他学过点武艺有关,更多的还是他塞了钱。

一行人于是踏上了去戍边的道路,不成想天不遂人愿,一路劳顿不说,到了大泽乡(今安徽宿州西寺坡乡)时,遇到连天的暴雨,道路泥泞难走,而且下雨天赶路容易生病,路上生病了,那么自然麻烦多多。

戍边是有严格期限的,逾期的后果自然是杀头,那是报道皇帝那边,皇帝亲口说的。

眼看期限就要到了,责任人很发愁,这要是迟到了,虽然不至于杀自己的头,可是起码也要挨处分啊,于是愁云惨淡,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而陈胜更是抱头痛哭,原本指望这活能翻身,掏空家底买了个屯长当当,还指望在边境建功立业,挣个一官半职,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束手待毙不是陈胜的作风,他还指望做大事呢,于是思前想后,独自跑回家不大可能,毕竟自己还是个屯长,目标太大,被通缉了就倒霉了,还牵连家人。

想来想去,死路一条,于是陈胜一咬牙,与其自己一个人死,不如轰轰烈烈做番大事,也算是扬名立万了。

有了方案,那就得找合伙人了。

吴广人缘好,跟负责人关系好不说,戍卒们也都愿意听他的,很有威望,有人愿意跟他,于是成了陈胜的第一目标。

陈胜找到吴广,问他,失期当斩,咱们得想个法啊。

吴广也发愁,毕竟送死的勾当谁愿意做啊,可是人缘好的人随和,凡事不愿意做绝,于是只好一筹莫展,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如我们花点钱买通负责人,让他们为我们求求情,毕竟下雨才耽误的,何况那边正需要人戍边,不至于杀了我们。

陈胜说,之前逾期的人有活下来的吗,都被杀了,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吴广也发愁了,跑了就是犯人,不跑就是送死,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你脑子活,还是你出个主意吧。

陈胜说,干脆反了吧。

吴广摇头,造反是大罪,没人会跟我们的。

陈胜说,公子扶苏你是知道的,他被秦二世害死,也有人说他还没死,还有咱们楚国将军项燕,有的说兵败后就藏起来了,咱们就说是他们的人,这样别人就会听咱们的了。

吴广一听有戏,顿时来了精神,和陈胜商议好了行动方案。

晚上的时候,吴广躲在树林中,学着狐狸叫声说“大楚兴,陈胜王”。由于戍卒都是楚国人,听到之后自然议论纷纷,怀疑是自己幻听了,问朋友是否听到怪叫之类,。

当发生一件怪事的时候,大家还是将信将疑,以为是幻觉等等,于是还需要再加把力,将封建迷信玩下去。

陈胜在布上写上“陈胜王”三字,而后将布条悄悄塞在鱼腹中。第二天吃鱼的时候,有人突然吃到了布条,顿时周边的人议论纷纷,将布条交给识字的人看。

识字的人一看,陈胜王,连老天爷都知道陈胜啊,看来这人了不起。

戍卒们炸开锅了,我们这里就有个陈胜啊,偏偏之前还有狐狸这么叫,看样子这事挺邪乎的,顿时看向陈胜的目光都变了。

眼见戍卒们心思活泛了,陈胜大喜,趁机招纳了一批亲信后,告诉吴广,时机已到。

吴广心领神会,挑了一个好日子。当时为了赶路,戍卒们都苦不堪言,负责人可能骑着马还好点。民国的时候为了防止壮丁跑,走路的时候要拿绳子捆住双手,而且还不让壮丁吃饱饭,以防他们有力气反抗。

负责人想着,耽误的时间要连夜赶回来,否则就倒霉了,他们自己其实也挺累的。戍卒们更苦,走的脚泡都破了,双腿没力气,怨声载道。

一次中途休息,吴广让戍卒们多休息会儿,养养气力。

出发的时候,负责人让屯长召集戍卒走了,结果都有点慢慢吞吞的,吴广更是坐在地上都不愿意搭理。

负责人生气了,骂吴广,要是误了期限,你吃罪得起吗?

吴广回道,反正都已经延误了,延误一天是死,延误两天也是死,反正都是死,又何必赶路呢,还不如多休息会儿呢。

吴广说出了戍卒们的心声,也激发了他们的怨恨。

负责人听后大怒,立刻用鞭子抽打吴广。吴广则一边躲一边叫,说负责人不讲理啊,还动手打人之类的。

戍卒们见有人出头,于是围在旁边咒骂负责人,过过嘴瘾。

吴广见戍卒们被煽动起来了,大喜,一把夺过鞭子,开始抽打起负责人。负责人则拔出了剑,关键时刻,陈胜率亲信过来,一举将负责人杀死,然后将所有的戍卒们聚集起来。

面对这种大场面,陈胜终于有了发挥空间,以前想着用来打动王公贵族的言辞如今用来煽动这帮戍卒,也算物尽其用。

陈胜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他们过好日子,吃好的穿好的,而我们就要吃苦受累,去当兵还要保护他们。如今我们已经误了期限,是死路一条,左右是死,何不赚个爽快。

吴广说,之前的事情你们也看见了,他们太不拿我们当人了,就算到了渔阳,又能如何?修长城不知道多少人死在那里,死了就埋。如今我们杀了当官的,已经退无可退了,干脆造反,成功了,那你们都是将军大臣,将来高官厚禄,总比现在要好。

陈胜、吴广的亲信们在下面立刻响应,大楚兴、陈胜王的喊出来,剩下的被裹挟,于是从众心理显露出来,不管如何,出了事跟着大家走总没错,于是跟着喊了起来。

陈胜说,想跟我一起做大事的,袒右臂。

戍卒们纷纷将右边肩膀露出来,陈胜于是宣称,自己是公子扶苏、将军项燕的手下将军,吴广则是都尉,是受他们命令前来攻打秦国的,大家一起宣誓效忠公子扶苏,反抗暴秦。

最后陈胜集结好众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攻下了大泽乡,又攻下了县城,开始扩大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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