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下山时,林柠刚刚走到车上把苏檬放好,早已准备好的司机便是马不停蹄的向着市区驶去,看来也是知道不能再拖了。
郊区离市区的距离还是颇为远,绕是司机已经开的尽量快了,到医院也是两小时后。此刻已是十点半了,人正是多的时候,医院里嘈杂的人声冲着他们扑面而来,一行人不由得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自那天以后,苏檬便是老老实实的在医院里待了近一周。
送到医院的时候她温度已经十分高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意识不清醒的状态。这还是安宁他们一路上小心护着的结果,若是再多吹些风,这时候指不定已经再度撑不住睡过去了。
急诊室的医生看到她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测好温度便是开好单子住院,接着便是马不停蹄的输液开药等等…全程都是安宁连轴转的跑上跑下,虽然刚刚在医院门口时安宁给苏父苏母打了个电话简单的通知了下他们,但他们到底是没这么快赶来的。等到安宁弄完繁琐的程序再度回到病房时,苏檬已经输着液躺在床上,呼吸平缓,睡得很安稳。
安宁轻轻走过去在苏檬的床边坐下,握了握她的手,看着苏檬睡着时几乎说是毫无防备的柔美侧脸,焦急的心情终于是有些平静了下来。
据医生后来说,当时的情况其实已经算很好的,若是再晚送到一些时间,重感冒转成了肺炎,可能也就不只是吃药输液那么简单了。听得安宁一阵后怕。
不知过了几时,她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站起身,就发现满面焦急的苏母冲了进来,后面的苏父有些无奈,似乎想提醒她这是医院让她控制点声响,脚下的动作却也不慢,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同时进了病房。
“叔叔阿姨好。”安宁对着他们很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随即让开了身子。
看到熟睡中的苏檬似乎并无大碍,苏母的表情才缓了缓,感激的拉着安宁的手说,“小安啊,你们刚打完电话小苏的班主任就打了电话过来给我们大致说明了情况,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不然情况严重了我和她爸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哪里的话阿姨,苏苏平日里对我那么照顾,这点忙又算得上什么呢。”安宁现在的状态绝对称不上好,面色掩不住的疲累,透着微微的苍白,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有些狼狈的凝在额前,她却全然不顾,只是把尚还有些温度的手敷在苏母的手上,轻声安慰着她。
一旁的苏父也点点头,“小安啊,你阿姨说的没错,这次真的要好好感谢你们的果断,小苏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真是她的幸运。对了,听郑老师说和你们下山的还有两个人,怎么没看见他们?”
是说林柠和路铭吧,安宁心想。说起来,刚才他们两个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好像自从苏苏被送到病房里他们就突然不见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兴许是回家了吧…”安宁迟疑了下,又把下山的事情和苏父苏母细细讲了一遍,“其实…最应该感谢的是他们吧,如果光靠我一个人可能真的没办法把苏苏送下山的。”
这话安宁说的完全是发自内心,当晚她在老师面前说出的话完全是凭着一股冲动,可之后冷静下来细想了会,觉得这对于自己可能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若不是林柠他们主动提出要帮忙可能这事还真的很难收场。
苏父苏母脸上的表情都颇为遗憾,“这样啊…真是难为你们这群孩子了,看来要对小苏说一声,下次要找个机会好好对别人道个谢才是。”
然而交谈着的三人并不知道,他们所讨论的对象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路铭坐在林柠身边,又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该说的之前都说过了,只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行啊你,这么大的口子忍这么久,你难道没点痛觉吗?好,这都不论,到了医院你还死撑着不说,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都要忽略了其实腿上还有伤。”
面对着路铭少有的责备语气,林柠并未像往常一样冷着脸,或者面无表情,相反还带着些许笑容,不如说这几天他笑的次数远远超出了路铭对他认知的程度,他都要怀疑身边这人究竟是不是本尊了,“不是都包扎好了吗?你还喋喋不休干什么。”
路铭气的都快原地爆炸了,他任劳任怨的给这位大爷跑腿了半天,看着医生给他清理伤口包扎自己看着都疼,这人倒像是没事人一样神情悠闲的就像不是在医院而是在郊游。
现在说两句都不行?!
对面的医生看着他们两的互动,轻轻咳了两声,唇角的笑意有些掩盖不住,“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只是伤口拖了些时间又淋了雨,处理完了还需要打一针破伤风以防感染,身体好的人平日里注重一下营养伤口也会好的很快。”
路铭有些无力的翻了翻白眼,怎么连医生都帮着这大爷说话,他也太没有人权了吧!
只是医生都这么说了,他才真正的有些放松下来,突然听到兜里的手机有短信提示音,他低头看了看,沉默了一小会,凑到林柠耳边轻声说,“苏檬的病房就在旁边,我们要不要看看她再走?”
林柠本已起身准备离开了,听到他这话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他。
“不过,”路铭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好像她父母也来了…你说我们这样子去会不会不大好?”
后半句话他说的明显底气不足,这感觉有些太莫名了,连他都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沉吟了下,林柠朝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在门外略微看看,就不进去了。”
只微微驻足了几秒,林柠便是转身,毫不停留的朝着医院门口走去。
“不是吧你…”路铭愣了愣,“这我都还没看清楚呢,你就准备走了?”
林柠慢了慢步子,回头望向他的目光竟有些无奈,“不然?你还想看几分钟然后让人家父母请你进去一边喝茶一边聊吗?”
“………那倒也不是。”路铭脑补下那个场景,顿觉有些毛骨悚然,“我还没到那种没心没肺的地步。”
“所以,停不下来就走的干脆点。”林柠头也不回的道,“给安宁发个短信说我们回去了,别让别人担心。”
“哦…”路铭老老实实的编辑了短信发了过去,发完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样子真的有些太听话了,不由得有些愤懑。
但转头想了想,这么久好像就没什么翻身的时候。
这么一想他又焉了下去。
但路铭同学被打击了这么久才不会轻易死心,“抽时间再来看看她吧。”
“过不久就上课了,到时候不一样能看到?”林柠的目光满是“你急什么”的疑惑。
路铭气结,“那情况能和现在一样吗?女孩子最脆弱的时候就是生病的时候,这个时候最容易提高好感度你到底懂不懂啊。”
“看不出来,你倒是挺懂的啊,”林柠忽然停住了,嘴角勾了勾,弯出一点点调笑而又有些危险的弧度,“要不你找个机会单独来看看人家专门刷刷你的好感度?”
“不,不用了,”路铭看到林柠的表情才觉得一股寒意涌上背脊,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我就随口说说,呵呵…随口说说。”
林柠懒得陪他继续瞎扯下去,“别的我不说,就算你要去看人家,至少也先把你自己好好的收拾下,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路铭下意识的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这才发现最后那段山路跑的有些急,裤腿和鞋子上混满了稀泥…这时候倒是已经干了,只是看上去依旧有些惨不忍睹。
难怪刚刚进来的时候医院的人看他们的目光很是奇怪。
心中庆幸了一万遍司机没有把弄脏车的他们一怒之下扔下去,路铭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的洗个澡换身衣服,步伐一下子竟比林柠都快了不少。
林柠看着他的背影,略微笑了笑,随即收了神情,心里却是记住了路铭的那句话,打算趁着上课前抽个时间来看看苏檬。
就当是看个普通朋友。
“那颖汐那边,你怎么说?”路铭突然盯着他,“你应该知道她的心思的。”所以这事才更加难说明。
林柠被路铭这问题问的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垂下了眸子,声音变得毫无波澜,“走吧,这事…我会和她解释的。”
路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他摇了摇头,心里无奈更甚,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苏檬醒来的很快,陪着苏父苏母絮絮叨叨的聊了很久,把两人哄的终于放心了才算完,只是被嘱咐着好好养病不用想其他的,苏檬有些无奈,但还是乖乖的听话躺着,按时吃药吃饭睡觉,无聊时就看看房间里的电视或者苏母给她从家里带来的书,偶尔安宁也会抽空从家里溜出来给她带各种零食或者给她讲各种趣事,日子倒也还平静。
邻床是个喜欢穿着休闲服的老爷爷,家里人原本想让他换上病号服的,可老人家死活不干,说是那玩意穿着太压抑了,自己并不想被当成个病人对待,他们也只好作罢。
那老人家大概是无聊了,又有些自来熟,就经常去找苏檬搭话,一口一个小苏叫的很亲切,很多时候苏檬都只是安静的听着,偶尔陪着搭两句话,老人家却很满足,经常拿家里人带给她的水果给苏檬,对她算是极好。
他的腿上缠着绷带,行动好像很是不便,就连上厕所都要家人或者护工搀扶着。苏檬有一次偶然问他这是怎么了,老人家只笑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一不小心摔了腿,只能好好的躺着了。”
于是苏檬便不再多问此事。
一日午后苏檬正陪着他聊着,医生推门进来看他们的情况如何,负责苏檬的医生是一位过40的项医生,脸上虽有些皱纹,但看得出来气色还是很好,脸上又经常带着很亲切的笑容,病人和其他医生都很喜欢她,对她的态度都很好。
她量了量苏檬的体温,又问了两句这两天的饮食情况和身体的反应,问完笑了笑,很轻的抚了抚苏檬的头发,和蔼的道,“看来你的身体好转的很快,下次生病了记得早点来别拖着,女孩子的身子金贵着呢,可不能半点疏忽。”
“嗯。”苏檬点头,也没细说自己当时的情况,只是很听话的笑着应了应。
项医生对这个安静斯文的小姑娘也是有些好感,又和她随意的聊了几句,苏檬看见跟着她进来的一个很年轻的男医生蹲在老人家的床边低声询问着各种事情。
似乎察觉到苏檬在看他,那医生突然转头,和她目光对了对,虽然戴着口罩,又有些距离,苏檬看不大清他的表情,却隐约察觉到他对自己笑了笑,随即又低头去看老人家腿的情况。
苏檬把目光收了回来,却发现项医生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不由得轻声问,“请问怎么了吗?”
“没有,见到他对你挺亲切的我有些惊讶,”项医生笑笑,“那是我儿子。”
苏檬不由得讶异起来,“这么年轻就是一名医生了吗?”
“对啊,只不过他读的骨科。”项医生笑笑。
“真厉害。”苏檬由衷的说道,她知道医科是很难学的,也知道这么年轻想成为一名骨科大夫是需要多么好的天赋和努力。
项医生拍拍她的头,却没有在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又聊了两句,她冲着她儿子招招手,两人便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苏檬盯着门口好一会,似乎有些发愣,正准备去拿床头的书看,却发现不知何时,林柠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很新鲜的一束花,有些僵硬的站着,目光却是直直的看着她。
午后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