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天有意帮忙,一整个晚上,李笑的船队都是顺风,船帆吃得很满,至少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到达。临近黎明的时候,海面上起了很大的雾,几丈之外就很难看到东西。船队停下来准备了一下,派出小艇侦查,才发现几乎就到了松风岛的门口,距离也就两箭不到三箭之地,岛上的人则完全没有发现他们。于是开始往火炮里填充火药,准备就抵近射击,同时,准备突袭的小艇也悄悄的放了下去。
李笑站在“怒龙”号的左舷,站在一排西洋火炮的旁边,炮手都已举着火把,只等他一声令下就点火开炮。他右手抱着头盔,左手按着腰间的剑柄,在默默的盘算着突袭小队出发的时间,同时听取各条船的情况报告。
“报!”一个衣甲整齐的军士从一艘小艇上等上“怒龙”,快步走到李啸身边,铿锵有力的道:“翔龙舰准备完毕,请公子下令!”
“报!有一艘艨艟战船掉队,其余准备完毕,请公子下令!”
时间差不多了,李啸抬头看了看天色,东边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太阳出来了,但是阳光很难刺穿浓浓的雾。
目标再次确定,李啸对几个传令兵道:“各归其位,听到三声号炮,各舰火炮齐射,艨艟船快速冲岛!”
“得令!”
“传我将令,开炮!”李啸的手举起挥下,三声炮响震散了空中的浓雾。紧接着,一阵阵排炮打响了,在很近的距离内,两艘战船的火炮齐射,雾气虽浓,但是不远处岛上的火光依稀可见。巨大的爆炸声,似乎将海浪也惊了起来。紧跟着炮声,准备登陆作战的艨艟战船也迅速的向前开进,海面上响起了呜呜的螺号声。
李笑下的最后一个命令是——
岛上倭寇,格杀勿论!
“怒龙”、“翔龙”两舰的西洋火炮齐射的同时,二十多条小船载着烟波岛李家军和官兵联军近千人迅速的向松风岛滩头压上去。和着隆隆不断的炮声,烟波岛的海螺声也呜呜的响彻海天之际。这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大雾中进攻松风岛的军队好像有千军万马一般,雷霆之势,颇令倭寇大生惶恐之心。他们还没有从炮击中抬起头来,联军已经开始登陆了。
顶在最前面的是李正男带领的三百官兵,人虽然只有三百,可是他们全都穿着厚厚的精钢重铠,一手拿着半人高的铁盾,一手拿着锋利的大砍刀。行动的速度虽然不快,可是,在炮火中余生的倭寇匆忙中发射的箭矢,对他们却几乎完全没有作用。
李正男带来的是刘镇泰多年训练的“神武军”,无论装备还是战斗力都是第一流的,这三百人又是精锐中的精锐。松风岛的滩头在他们的挤压下很快就告失陷。而他们后面,烟波岛的部队则源源不断的灯上来。
阻挡他们前进的去路的,是离岸边没有多远的一道隘口,本来有几十丈宽,被倭寇修建了营砦,只留了一道不到两丈的大门。砦墙用的是岛上的花岗岩,厚达一丈有余,即使在刚才地动山摇的炮击中,这道砦墙依然屹立不倒,大队的倭寇隐藏在砦墙的后面,也躲过了炮击中丧命的危险。而这一道关隘,才是真正的血战之地。
李正男在阵前挥舞着他的断天槊,官兵重列队形,两翼高举铁盾,掩护中间一队人冲门。而烟波岛的军队则在后面架起硬弩,伴与强弓,用雨点一般的箭弩压制砦墙上的倭寇。而随后,一根巨大的冲城木运到,李笑也已登上滩头,指挥手下军士开始冲锋。
龙一、关若飞、赵雨淅、沐雨寒、鹿雪扉等一众人等,皆跟随在李笑的指挥下,跟随着烟波岛龙魂营的战士往前冲。
震天的喊杀声中,一片血化飞舞。浓雾在渐渐的消散,可是太阳一闪便躲在了云层后面,也许,有些不忍心看着场惨烈的厮杀吧。
对于明军的强攻,松风岛的倭寇主将立花小太郎感到非常的意外。虽然加藤清正把他留在岛上就是为了防备明军的进攻,但是他还是对明军攻势的猛烈程度感到十分的意外。
以明军的这种势头,似乎是想把整个松风岛都踩碎。他不知道敌人究竟有多少,只觉得那震天的喊杀声震得他头皮发麻。不过加藤清正对他的信任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使面对这样的场景,立花小太郎依然还是能沉着冷静的指挥部下迎战。明军的攻势虽然十分猛烈,但是他们占有地利,而且,他对他的部下也充满了信心。这些都是即使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不会脱逃的死士。
而在正面大军猛烈进攻的同时,郑诗络等人乘坐小船,也已经来到了松风岛北岸的山崖下。李笑派出的探子就是从这里悄然登上岛去的。松风岛三面都是悬崖,只有北岸的悬崖有可以攀登的缝隙。
没有人说话,打头的是郑诗络、苏浣纱和李桐、司徒暮月三个人,在所有这些人里面,他们四个人的轻功是最好的。四人背着绳索,几乎同时紧贴着石壁攀沿而上。比起李笑的探子来,他们攀沿的速度可就快了许多。
只是,他们才一登上山崖,就被守候在崖边的倭寇发现了。
守卫在这里的是倭寇的副将小早川纯久和他的直属武士,人数并不算多,也就二三十人吧,不过在山崖边小小的平台上,看起来也觉得黑压压的一片。
李桐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来,偏头看着郑诗络,问道:“郑大哥,如果真的有机会,你会和我一起乘翔龙号遨游四海吗?我们可以一直往西,去当年三宝太监也没有去过的地方看看,听说那边有数不清的奇人异事。我想,一定很有意思。”
郑诗络很想对她说:“好啊,一定有那么一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来的话是:“李姑娘,能够和你再次并肩作战,是在下的荣幸。”这样的话说起来很干瘪,连他自己都不喜欢。随即他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再次见到李桐的时候,他明显的感到自己的心里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可是,这种心动离相爱还有多远呢?这个问题,也许上天都无法回答。
李桐看着郑诗络笑了一下。李桐的笑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清爽、干净、明亮,虽然在最初的一瞬间,那笑容里掠过了一抹揪心的忧伤,可是,一闪而过,犹如流星。她握着剑柄,恬淡的笑道:“郑大哥,这也是我的荣幸!”说完,挥剑杀入了敌阵之中。
那些情**爱恩恩义义,那些缠缠绵绵纷纷扰扰,那些花香笑靥那些翩翩风度,都是那么的迷人,都是那么让人心醉,可是,在血与剑的面前,那些东西太过纯美。纯美得只剩下飘摇不定的心愿。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场生与死的厮杀。
苏浣纱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带上来的绳索都在岩石上固定了起来,郑诗络和李桐的话她都听到了,听得她一脸的泪水一脸的柔肠百结。她真想冲上去问问郑诗络为什么偏要这么为难自己,他难道不喜欢李桐吗?她知道他其实已经喜欢上李桐了。爱就真的那么难?为什么这些自诩刚直不屈的男子在一个爱字面前都那么优柔寡断?
或者爱本来就太艰难?或者爱本来就可笑?
那么就杀吧,也许那是唯一的出路。
第二批登上山崖的是池箬客、司徒暮月烟波岛鹰羽营战士。他们没有等郑诗络他们的绳索,比较而言,他们的轻功虽然差一些,但是也足够他们及时出现了。
苏浣纱轻功绝顶,可是武功只能说平平。施展绝佳的轻功,以小巧挪腾之计和敌人游斗,然后再伺机反击才是她最适当的做法。可是她竟然也象郑诗络和李桐那样和倭寇面对面的死拚。在厮杀中,她用的双鱼短剑本来就较倭寇的倭刀吃亏,却要正面硬拼,对手虽然算不得第一流的剑客,也足以将她刺于刀下了。
“一妹!”郑诗络在杀戮中察觉到了苏浣纱的异样,也在尽可能的照料着她。他很想问问苏浣纱这时候是想干什么,想找死?可是他知道,每个人在做事的时候,总会有自己的理由,就算没有理由,那也是他自己的权利。郑诗络手中的钢剑折断了,他用手臂挡住了一个倭寇劈来的一刀,顺势就把他的刀夺了过来。为了掩护苏浣纱,他多受了一道伤,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苏浣纱默默无语,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想死吗?这也很难说。认真算起来的话,这种念头其实在她脑中形成已久。她当然不会自杀,可是,死于某种意外或者战死,那就不关她的事了。有的时候她很羡慕大哥生命中那个叫寒稀的女孩儿,寒稀虽然死了,可是她始终都在大哥的心中。如果她知道寒稀临死前说过“我没有把握在来生还能遇见你,但是我知道,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在你的心里”那样的话,她一定会感叹——这个小女孩,她那时候真的只有那么大的年纪吗?她的洞悉她的通透简直胜过了在世几十年的无数的女子。至少她苏浣纱是自愧弗如的。也难怪她小小年纪就难逃一死,上天总不会让一个人把所有的好处都占尽了,她需要为她得到的一切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她的性命。
苏浣纱简直也想一次来试一试,自己死了,会不会也永远的活在某个人的心里——可是她没有那种自信。她没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家,亲人,这些她都有了,同门逝去后的孤苦零厅,这时候也该消散了吧。也许,她只是有些任性,想要大哥再多照顾她一些?不,不是这样的,大哥为了照顾她,已经受伤了。
苏浣纱甩了一下头,决定要振作起来。活下去,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为了……给那个原本不善于表达,但是一番话说得连池箬客也自愧弗如的家伙一个机会?
苏浣纱不经意的笑了一下,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般,当一把倭刀从后面刺来的时候,她头也没有回,轻身一跃,就避开了去。
“漂亮!”
苏浣纱听到一声赞叹,那是烟波岛三俊里面的海鹰司徒暮月。
苏浣纱道:“去烧军粮!”
司徒暮月点头应和,这是她们俩此行的主要任务。
迟了一些上来的池箬客刚好接过了苏浣纱的话道:“大哥,你留下来和李姑娘在这里顶着,放火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他这是成人之美,郑诗络留下来和李桐并肩作战,那是他们两个都乐意的事情。而且,他是什么出身来着?偷盗放火对他来说就是本行,再加上极善于跟踪查找的苏浣纱,他们一定会配合得很好的。
池箬客挥剑刺倒一个倭寇,喊道:“纱妹妹,暮月妹妹,我们走,这里交给大哥他们。没准这一次我们又能救出个美女出来,到时候就让关小飞干瞪眼吧,哈哈哈!”一边说着,一边追着苏浣纱、司徒暮月两人脱离战场,除了成人之美而外,追着嘴里叫着的两个妹妹而去,对于池箬客来说,也远比陪着郑诗络、李桐要更有兴致一些。
小早川纯久的手下想截住他们,自己却被烟波岛的人截住了。
只是,池箬客不知道,他的一句戏言竟然变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