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事无补就于事无补吧,李桐看着向她走来的郑诗络,有一种由衷的笑意。活下去有时候比死更需要勇气,她看着这个有点儿落拓,有点儿寂寥的书生,觉得如果还能有七天能跟他呆在一起,真的不是一件坏事。
郑诗络默默的走到了李桐的面前,转过身,弯下腰,将她背了起来。李桐伏在这个并不宽阔也并不厚实的背上,觉得很安心。反正她也很累,就决定在这个背上睡一觉。
李桐一觉醒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已然很是熟悉的身影正在往她身前的火堆里添柴。他们似乎是在一个废弃的工棚里,不远处,是一个同样很荒凉的废弃的矿坑的洞口。那堆烧得正旺篝火上还驾着一个烤肉的木架子,上面穿着一只飘着肉香的小兽。火堆给她一种既温暖又踏实的感觉,不经意的一低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重新包扎了一次,缠绕在她身上的那些布条,俨然就是从他的衣裳上面撕下来的。
李桐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跳和脸红,她的两肩两臂乃至腰间都有刀剑外伤,这些伤口都被重新包扎,也就意味着,至少她的外衫是被他解开过了。或许没有,或许他只是割开她伤口附近的衣衫,可即便如此,她的少女肌肤,也定然被他看到了。李桐从来不是扭捏的人,却总是个芳华年龄的少女,此情此景,除了低下头拨弄脚边的柴草之外,怎么也不敢再去看他。
可是,郑诗络却似乎怕她想不到似的,歉然道:“李姑娘,在你熟睡之时,在下替你重新包扎了伤口。嗯,实在有些冒犯,可是你的伤原本包扎得很潦草,在下若是置之不理,伤口只怕很快便会溃烂。还请李姑娘原宥在下,实在是情非得已。”
李桐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干嘛非要说呢?你这么一说,不是叫我更抬不起头吗?”
郑诗络见李桐只是低头不肯说话,猜想她大约是十分生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更好一些,心想要是小池在的话就好多了,至少可以向他请教一下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寻求她的谅解。好在他灵机一动,岔开话题道:“你的外伤已不碍事,你中的毒,我已经用天蝎尾指将你的穴道封住。你不妨运功试试,若是无碍,我们便杀回山洞中救出我的兄弟。得赶快,因为天蝎尾指的功力只能将你体内的毒封住七天。现在已经过了六个时辰了。之前洞中一直激战,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一问关小飞。他和段小七本是一道的,进到洞中的,怎么只有他和赵小姑娘。段小七对西南一带的情况最是熟悉,我们找到她,定然能在左近找到一个高明的大夫。”
李桐抬起头来,笑道:“我多这七天便是赚了,能不能找到什么名医给我解毒,那是老天爷的事情。先救潇湘公子等人乃是天经地义,郑大哥不必解释这么多。”
郑诗络歉然道:“李姑娘,在下的能力有限,既想给你解毒,又想赶紧把兄弟们救出了,却不能同时把事情都办好。我只能尽力而为。七天转瞬即过,姑娘的毒能不能解,确实只能尽是人安天命,若是……”他说到这里,倒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李桐倒是很坦然的问道:“若是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请郑大哥帮忙对吗?嗯,真要那样了,只有劳烦郑大哥将我烧成骨灰,带回烟波岛的海面上。我们家的人死后都是葬入大海,我也就不例外了。”她说得虽然坦然,但是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就只有七天的性命了,还是有两行清泪顺着浅浅的笑靥往下滑落。
郑诗络看着她笑中带泪的容颜,突然发现这个姑娘却也是那么美的。他别过头去,看见远天里正燃烧着一抹如火如荼的晚霞,大片大片的云彩,也像着了火一般的四处流溢。便觉得心里有一抹钝钝的痛水一样的涨起来。他不知道这弥漫开来的痛,究竟是为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呢,还是为着曾经也是这么如火如荼的晚霞。
李桐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笑道:“我现在似乎没什么事了。七天也好,七年也好,人不总是要死的么。我不知道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记住我,不过郑大哥,你说我这么年轻就死,是不是也意味着永远也不会老呢?嗯,这么想来,便也释然了。蔻蔻也在里面,我们赶紧回去救他们吧。”
郑诗络也站起来,手里提起那只烤得香气四溢的野味,道:“我猜你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待会打架才会有力气。李姑娘,你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儿,能够遇见你,是我生平最大的幸事。”
李桐嫣然一笑,接过郑诗络递给她的野味,发现自己的胃口还真的不错。
来时的路,郑诗络沿途都做了记号。沿着记号走回去,没花多少时间,便回到了他们刚走出石洞时的那片乱石和小溪那里。可是,除了自己留下的标记之外,郑诗络还在一块巨石的侧面发现了一个用短剑刻上去的红鸟印记。紧挨着自己的记号,那个红鸟印记就好象那一抹默默关心他的熟悉的眼神。看来,一妹也来到了这里。一妹来了,当时留在客栈照顾她的芒芽呢?一妹没有沿着他留下的记号去找他,那就一定有别的发现吧。
郑诗络没有立刻回到山洞里去,而是沿着苏浣纱留下的红鸟印记,从一堆杂乱荒芜的巨石和荒草穿过,来到了一个山岭上。从山岭的位置,借着一点微薄的月色,可以大致的分辨出他们转到了白狼谷的后面。这一面几乎都是悬崖峭壁。可是,跟着苏浣纱留下的红鸟印记,郑诗络和李桐还是顺着峭壁间的缝隙或者顽强长出的小树,很快就到了谷底。站在山岭上的时候,感觉这个白狼谷也就是窄窄的一个山谷,等他们下到谷底的时候,才发现这里面豁然开朗,竟然也别有洞天。
“大哥!”
“郑诗络!”
几乎就在郑诗络和李桐到达谷底的第一时间,就有两个身影从斑驳的树影中鬼魅一般的穿梭而来,停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月光很淡,淡淡的月光中,郑诗络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和一抹夺目的白。红的是他那个温柔细心的妹子,白的则是那野性未除的小兽。分开也不过是三五天,再见到她们,竟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妹,芒芽姑娘。”郑诗络欣喜的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大哥。”苏浣纱有些埋怨的道:“你们出来几天了,难道不知道别人在担心吗?”
芒芽嘻嘻一笑,打量着郑诗络和郑诗络身后的李桐,依然用她那软糯清香的湘黔边地的方言道:“白狼谷机关重重,看起来你们也吃了不少苦头吧。眼下栽在里面的江湖中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还能逍遥在外,好本事啊。”
郑诗络道了声惭愧,问道:“眼下究竟什么状况,你们了解了多少?”
苏浣纱道:“段小七现在正混在里面,我们也是顺着她留下的线索找过来的。好多江湖中人都失陷其中了。其中还牵扯到西南的各大门派,具体怎么样,我们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不过我已经查出段小七被关在哪,咱们把她救出来,便能知道个大概了。”
郑诗络回头看了看李桐,李桐只是对着一直盯着她看的芒芽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