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横刀在前,郑诗络按剑在后,两个人朝着山洞深处走去。很快他们前面就出现了岔道,中间有好长一段路都没有火把。郑诗络用剑在石壁上做了记号,因为越是往里,岔道就越多。这是一种天然的溶洞,洞里布满了形状各异的钟乳石,不但形状各异,颜色也五彩缤纷。洞内时而宽时而窄,窄的地方仅通过一人,开阔的地方,则也有可容纳数百人的。两个人一面为造化的神功暗暗称奇,一面也小心戒备。
不是每一条岔道里面都有火把,但是几乎每一条岔道里面,都有浓浓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不过,进到山洞以后,龙一和郑诗络倒也没遇到几个人。有一两次遇到重伤躺在地上哀嚎的鬼阴洞或是蚩尤教的人,他们既没有停下来救治他们,也没有跟上补上一刀了结他们。感觉山洞里有一条主洞,主洞的地势是一直往上攀升的。他们一直走到一个一场宽阔的大洞时,才停了下来。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溶洞,如果人挨人要站满这里的话,大约也得有两三千人才够吧。这个溶洞不但非常的大,而且洞内也很高。虽然洞内摆放了几个巨大的火盆,里面燃烧得正旺的柴火将整个大洞照得一片通明,可是,抬起头时,却依然看不清洞顶的所在。
在这间天然的巨大石室里面,一条巨大的地缝将地面分成了两半。在这两部分之间,有一座窄窄的铁索桥连接起来。很难说那铁索桥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不过桥面上铺的木板早已完全的朽坏,只剩下四根并排的铁锁。不知道为什么,郑诗络看到这座铁索桥的时候,就想起三河镇外通往红叶岭的那座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洞内的情形,倒并没有怎么出乎他和龙一的预料。看起来战斗已经结束了,至少,在桥的这一边是的。地上躺到了几十具尸体,活着的人,则都聚在桥边。洞里虽然燃着几个巨大的火盆,可是在更为巨大的溶洞里,几个火盆散发出来的光芒依然是十分有限的。在郑诗络和龙一悄无声息的干掉了留在洞口的两个警戒的灰衣人的时候,聚在桥边的那些人都没有发现他们。
接着这个时机,他们迅速的观察了一下洞里的情况。聚集在桥边的,大约有四十多个灰衣武士,另外还有二十来个身穿白衣的人。暗处大概还留得有一些警哨,全部加起来的话,大概在七十人左右。桥的那一边,则只有聊聊数人。桥那边的人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是些什么人,不过,显然灰衣人和白衣人对他们还是颇为忌惮,不敢轻易的冲过桥去。
而他们并没有停留在那里等人发现,利用溶洞里姿态各异的钟乳石,利用光影交错的地带,他们悄悄的靠近了那座铁索桥。郑诗络的轻功当然是没问题的,龙一稍逊,不过,直到他们摸到桥边的岩石下面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被发现。到了桥边,才发现那地缝深不可测,这是亿万年造化的神功,掉下去的话,差不多也就是尸骨无存了。
郑诗络和龙一正在考虑要不要想办法跃上铁锁到对面去看看,或者是就潜回去,暂且离开这个地方再作打算。却听见桥边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四小姐,本门早年也曾与贵岛并肩作战,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到从前,非要走到兵戎相见的一步呢?”
郑诗络听到“四小姐”三个字的时候,心神不禁有些恍惚。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上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谓的时候?一股尘封已久的思念像海水一般慢慢的将他淹没,风吹,叶落,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醉人的晚霞。晚霞中,那个绝美精灵的小女孩儿笑靥如花,在风中飘然曼舞着。那一瞬间,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叮了一下,只是那么一下,却有一种透彻的痛。
一瞬的痛,对他来说,是又一次的轮回,又一次的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将他又带回到这个未必多么美好,却是活生生的尘世里来的,是他曾经听到过的,像秋日的阳光那样的明丽,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雨后青果一般清香的声音。在那一瞬,他又微笑了。
“咦,我听说九鼎门是个响当当的名门大派啊,说实在的,没觉得你们的功夫多么好,倒是发现你们的脸皮足够厚。是不是只有脸皮厚,才能一边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一边干那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到头来,还坐在高高的台子上,指点他人的是是非非?或许,这就是江湖?又或许,这就是人心?”
郑诗络听在耳里,不由微微一笑,小女孩伶牙俐齿,说的话倒也是切中要害啊。
那中年男人似乎也并不着恼,反而是呵呵一笑道:“四小姐不也在这里对我九鼎门评头论足么?江湖也好,人心也好,你说谁说了算呢?世间有公道人心吗?有,可是很多时候,有也是白有。成王败寇,只有有能者说的话,才真正有作用。话说回来,我九鼎门虽然不敢说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天理良心,可是行侠仗义这四个字,我们倒也当得起。等到我九鼎门一统江湖的那一天,我可以保证,这个江湖,再也不会有那么多恩仇,再也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为了那一天,不管做什么样的事情,不管面对怎样的责难,本门中人,都将义无反顾,绝不退缩。”
“说得真好听,可是坛主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当一个门派,一个人所说的话就代表了公理正义的话,这世上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公理正义呢?你可以说你们是义无反顾,可是,换一个说法,也叫做不择手段。或许是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懂什么叫真正的侠义之道,可是像海帮,像锦鲤门这样满门忠义的帮会,你们在杀尽他们老幼,夺取他们名下的田产、船只和商号的时候,应该也算不上行侠仗义吧?更不说你们勾结倭寇,残害我大明的百姓这桩事了。”
那中年男子嘿嘿的沉声一笑,道:“四小姐,我敬你们烟波岛孤悬海外,却矢志不渝,才愿意对你网开一面。你若是执迷不悟,嘿嘿,你看看你身后,可还有什么退路?”
“宇文大叔啊,我猜你是没念过几天书吧。你都说了我烟波岛虽然孤悬海外,却矢志不移,不知道我们矢志不渝的是什么吗?看看你身后那些倭奴,再想想三年前烟波外岛那一战,你说我们干嘛那么多废话呢?从福建一直到这里,我身边的兄弟姐妹就剩下了这三个,我不是你们九鼎门的人呢,我总要留点脸面下去见我的哥哥姐姐吧。真是的,都一把岁数了,什么都不懂!”
郑诗络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赞道:“姑娘真是句句直切要害啊,在下听得好不痛快!”笑声中,他突然从桥边的岩石后面一跃而起,飘然落到了铁索桥上空空晃晃的铁锁上。桥边守卫着众多人,却没有一个能看清他的身形步法,等到他飘然落下时,众人都不由大吃一惊。这一惊里面,会不会有些惊叹的成分,那就难说了。
郑诗络飞身跃上铁锁的时候,桥边众人也紧跟着本能的往后一退,当中五个白衣人“唰”的一下横刀护住了局中的一个中年男人。那人四十出头,身材只能算中等,穿的也是一身白衣,只是似乎在袖口衣角之类的地方滚着金边。相貌么,看起来没有什么特色,不过戴着一只眼罩,倒也容易分辨。
而郑诗络也同时听到桥那边那个质地纯净的声音惊喜的问道:“是郑大哥么?”
郑诗络呵呵一笑,道:“是。李桐姑娘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