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洲小客的地图似乎有些出入。”孙云龙嘴上说为了赌赢,怎么都不该陪他们去白狼谷,事实上,他不但和他们一起去了,而且还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他们在大雨中走了差不多整整一天,接近傍晚的时候,终于来到了白狼谷外面的山梁上。路也还是孙云龙带的,走的是和芳洲小客的地图不同的一条路。倒不是信不过她,而是这条路他走过,算起来要近一点。
趁着天色还没有暗下去,四个人借着山梁高高的山势查探着白狼谷周围的地形。白狼谷周围都是山,看上去似乎只有一个入口。而四周的山势都非常的陡峭,那种几乎笔直的山壁上面只偶尔有一两棵曲折生长的古树,一眼就几乎可以断定,那都是人力所不能达到的地方。入口那里是一条河,河水自山中而来,蜿蜒至此,在谷口盘绕了一个“之”字形状。谷口的山势倾斜到河边,倒像是一只走兽在低头喝水,加上谷口山上的植被都是苍白色的,大概就是“白狼谷”这个名称的由来吧。
“怎么说?”池箬客听见孙云龙说芳洲小客的图有出入,就问了一句。那张图他们都看了,和眼前的地形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出入来。但是他也是十分敏锐的人,很快就发现对面的山壁上有一个图上没有标注的山洞。山洞像一只眼睛,正冷冷的看着他们。既然看到了,他就接着问:“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孙云龙道:“那个山洞很明显,芳洲小客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除非她有意要我们忽略那个地方。可是你看到没有,洞口那里似乎有人修凿的痕迹。山洞在石壁的正中,无论从上还是从下,要到那里都很难。要么就是山洞里面有条通道可以上去。我只是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古怪。说起来,郑当家的对芳洲小客了解多少?”
郑诗络摇头道:“我既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算起来的话,这只是我们第四次遇到而已。”
孙云龙嘿嘿一笑,道:“什么都不知道,就答应为她冒险,郑当家的不觉得自己过于儿戏了吗?”
郑诗络道:“可是她答应了要是我帮她做好这件事情,她会帮我打赢和云龙兄的赌局。虽然说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做交易,可是我觉得这个交易值得我去冒险。”
孙云龙笑了一下,不说话了。他向来好赌,却似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那个赌注。这场赌局似乎不坏,郑诗络想赢的话,就得真拿自己的性命去搏。他于是也明白,为什么向来最喜欢自由自在潇洒来去的池箬客会那么死心塌地的把这个书生当作是他的大哥,即便他仅仅是出于招揽他的目的也好,又有几个人能遇上肯为自己拼出性命的人?大兴山被破,他一手带出来的九十六个兄弟都做了别人的刀下鬼之后,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和谁生死与共,并肩作战了。不是不喜欢那种感觉,恰恰是因为,他太看重那个东西。九鼎门的重金,长风帮的高位,对他来说,不是浮云,而是连浮云都算不上。
更何况,孙云龙在这个落拓荒寒的书生身上,没有看到那种常见的功利和浮躁。也许他就是为了招揽他,但看起来这也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暗中打量着池箬客,始终面带微笑的潇湘公子正抱着双臂,洞悉了他的心事一般,却也并不多说什么。
“更何况。”郑诗络接着又道:“从芳洲小客身上,也许我们能找到那传说中的宝物。我答应了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帮她把四件传说中的宝物都找齐,她说真有那一天的话,就会带我去看一个真正的传说。还有,我不知道云龙兄行走在这尘世,带有什么想法,于我,我觉得这个尘世最值得我眷念的地方,就是万丈红尘中寻常巷陌的生活,和我身边的几个亲人相伴,就一炉火,温一壶酒,弹一曲箜篌,拾一屋欢笑。为了这些,我明白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呵呵,云龙兄或许会觉得我这个人书生气太重,这些东西,咱们都不说了吧。不管将来会怎样,此番前往白狼谷,我们四个人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不论进退,不弃不离!”
池箬客第一个伸出手来,那把白鞘的四尺潇湘剑当前一横,笑道:“可惜了,忘了带酒。只管共君生与死,莫问前尘和后事!”
孙云龙似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将他的奔龙枪往潇湘剑上一架,道:“我不跟你们掉书包,既然说做兄弟,那就他娘的一起赴汤蹈火!”
郑诗络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伸到了潇湘剑和奔龙枪相交的地方。当三个人都朝龙一看去时,龙一也只是嘿嘿一笑,将自己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叠在了郑诗络的手背上。四个人都不再多说,只是一起用力将手往下压了一下,各自放开。然后,按照郑诗络事先安排的,四个人分散成菱形,沿着山路往白狼谷口无声的快速靠近。
谷口即是一个渡口,岸边一块两人高的青石上刻着“狼头渡”三个巨大的狂草。那三个字苍劲有力,隐隐有股名家风范。只是,就在狼头渡那几个字下面,俨然是一片还没有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而渡口上,还残留着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
孙云龙蹲下身看了一下,道:“一半是鬼阴洞的人,一半是蚩尤教的。哼,昨天还跟老子装模作样的过招,不知道是做给谁看,却赶到这里来送死。”
龙一也蹲下来看了一下,道:“一刀斩。夜叉九郎户泽盛安的人。”
郑诗络皱起了眉头,芳洲小客不肯回答九鼎门是不是和倭寇有勾结,只是说他们可能会遇到九鼎门的人。九鼎门的人还没遇上,看起来倒是先和倭寇遇上了。回忆起小妹他们村子的村民们的死状,显然也是龙一所说的一刀斩所致。
池箬客哼道:“鬼阴洞和蚩尤教没什么好人,死就死了。就是没看到他们留下什么敌人的尸体,真是丢人。”
孙云龙道:“这里一共有二十五人,你说得对,没有一具是他们敌人的尸体。估摸着已经过河去了,我们得赶紧去看看。哼,就算是这些江湖败类,在遇到倭寇的时候,我们还得先帮他们!”
渡河要有船,连日大雨,这河水已经涨得十分湍急,没有船,那是肯定过不去的。
龙一跟着雨水血水混合的痕迹走了几步,向他们招了招手道:“他们没有过河,沿着下游去了。”
郑诗络道:“追上去看看,还有血迹,就说明人走了没多久!”
四个人迅速的散开,依然保持着菱形的站位,只不过,这一次是龙一走在了前头。追了不过半里路,就在河湾上又发现了一片尸体。比之前少了些,却还是鬼阴洞和蚩尤教的人。而这一次,有几具尸体尚在抽搐。
龙一停下来往回招手示意大家小心,四人缩短了彼此的距离,沿着河岸边的一片乱石上清晰可辨的血迹继续往前追。那河水泛着浑浊的泡沫咆哮着拍打着他们身畔的石头,就像一个发怒的莽汉一般。越过一棵被河水冲到岸边的大树,前面便是一片浅水滩。这时他们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在最远处,几个身影正在奔跑,紧追着他们的,大约有十多二十个人,而跟在这十多二十个人后面的,又还有十多个人。最后面这十多个人正在浅水滩里与前面留下的人激斗。双方是一片混战,黄昏大雨中远看根本也分不清都是些什么人。
龙一继续往前追,郑诗络也跟了上去,池箬客和孙云龙则停了下来。他们后面也有追兵。两个人相互看着笑了一下,就站在了那棵横挡着的老树上,一枪一剑,在昏暗的雨幕中亮出了两道绚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