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两个人话没怎么说,酒却已喝了不少。喝到店家很是担心他们付不起酒钱的看着他们的时候,那大汉把手一拍,哈哈大笑道:“好极了,今天这一场酒,倒喝得痛快。你这书生,倒真能喝。不知道喝了酒,有没有胆量跟我去做一桩大事。”
郑诗络淡淡道:“你想去挑黑风寨?”
大汉眉毛一挑,狐疑的看了看他,随即嘿嘿一笑,道:“你是料事如神,还是黑风寨的探子?老实说来,或许我能饶你一条性命。”说着,目光炯炯的看着郑诗络,却并未作戒备之势,似乎并不怎么担心他就是黑风寨的人。
郑诗络微微摇头,道:“你才喝了我请的酒,就要翻脸杀人?你是习惯了草菅人命,还是习惯了口出狂言?”
大汉道:“我倒不妨给你一说,我是要去挑了黑风寨。你说草菅人命,在这条官道上死在黑风寨手里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被黑风寨虏去的黄花大闺女,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这是官府贴的榜文,黑风寨大寨主的人头,值一千两银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从墙上揭下来的榜文,扔到了郑诗络面前。一边还认真的打量着郑诗络,似乎在看他究竟值不值那一千两银子,认定了他是那黑风寨的寨主一般。
郑诗络并不去看榜文,只是问:“凭什么官府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你刚才也说,如今这光景,种田的没有饭吃,织布的没有衣穿,自来官逼民反,死在昏君**手里的,又何止千万?”
那大汉冷冷一笑道:“你这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连当朝的天子也捎连在内。”
郑诗络道:“听你的话,我越发信不过这榜文里说的事情了。兄台气宇轩昂,目光炯炯,倒不像那些獐眉鼠目的恶吏,却像行伍中的官长。你要去打黑风寨,干么要单枪匹马?”
大汉顿了一顿,道:“嘿,我是手里带着几个兵的人,这也被你看了出来。说实话,要灭你黑风寨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我敬你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一条好汉子,你若是不想你手下的弟兄都成了冤鬼,咱们就按照江湖规矩,一对一打过。你若输了,散了你的山寨,我把你押赴法场,却不为难你的弟兄。我若是输了,这条命反正也输给你,我的弟兄,却也不会来打你的山寨。”
郑诗络微笑道:“听起来很公道,只可惜,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不是?”大汉看着他道:“你有七分落魄,三分桀骜,长得也似榜上之人。嘿嘿,看你不是那种不敢认帐的人,这么的,你既然不是黑风寨主,那边陪我往黑风寨一走,照我刚才说的,你也好做个见证。”
郑诗络点头道:“好啊。”
于是郑诗络付了酒钱,两人竟真的往黑风山而去。而他们互相之间,竟也没问对方的姓名。
两人一路走到黑风山下,郑诗络并没有特别的掩藏自己的轻功。不过这大汉看起来魁梧豪壮,脚下的轻功竟也不弱。两人暗加较量,郑诗络也仅略胜一筹。不过这大汉的身法显得过于方正,能跟上他,更多靠的是内功深厚,脚力长健。
走到黑风山下时,郑诗络道:“你的内功看起来纯正得很啊,没有看错的话,你应该是少林弟子吧。”
那大汉道:“嘿嘿,少林功夫天底下会的人多了,未必都是少林弟子。”
郑诗络道:“我没有说你用了少林功夫,我说你的内功纯正,不是名门大派,没有这种根基。当今这几大名门里面,九鼎门以剑为宗,走得有几分道家的路子,长风帮倒是颇有雄浑之气,不过长风帮乃是聚合而成,并无自己本门的武功,至少暂时没有吧。太乙教桐柏剑派那也不用说了,和你整个人的气韵不符。所以……”
那大汉道:“所以,我的武功是少林正宗,你确实没看走眼。不过仅仅凭咱们脚上较的劲,你就能看出我的出身来,你的眼光倒是毒得很啊。只是我却看不出你的师承来,你的脚步飘逸,单略嫌女气,没听说过桐柏剑派收男弟子嘛。”
郑诗络笑了一下,道:“我可不是名门正派的人。”
那大汉道:“名门也多有名不符实的,无所谓吧。咱们到了地头了,不打个招呼怎么行?”说着,看了看山脚下一棵盘虬如龙的老松,嘿嘿的笑了一下,走过去,伸手一抓一拍,一抓之下,树干上立时碎木纷飞,再一拍,那棵大海碗粗的老树竟然发出咔咔咔的几声产生之后哗啦一下倒了下去。他跟着沉声一喝,道:“黑风寨的喽啰听着,许昌刘镇泰前来拜山,叫你们寨主段小七开门迎接!”声音似乎并不怎么洪亮,但是质地淳浑,传得极远。几个藏于暗处的小喽罗,竟然抱着双耳从藏身之处滚落出来。
郑诗络暗道:“这人好强横的内力,他叫刘镇泰,莫先生倒没有对我说过。”
山脚下紧跟着传出几声响箭,跟着便是一阵梆梆梆的云板声。过不多时,就从山寨里涌出两百来个喽罗来。一个个虽然衣甲不整,个头高矮不齐,年龄老少皆有,手中的兵器也乱七八糟的,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刘镇泰说的杀人如麻的悍匪。但是一伙人倒很有精气神的样子,列的队伍,站得倒是整整齐齐。
等到黑风寨的寨主出来了,不管是刘镇泰还是郑诗络,多少都有些傻眼。因为那寨主根本不是什么书生,而是一个妙龄年华的绝**子。若不是她众星捧月一般的由着一群手下簇拥着出来,只能让人认为她是个被抢来做压寨夫人的大家闺秀呢。是的,这女子不但样貌姣好,而且眉目清秀,气质典雅,倒是像书香门第的大小姐的多。
“想不到黑风寨小小的一个山头,竟然惊动了刘大总兵的大驾,我段小七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那女子樱唇轻启,浅笑盈盈,倒真是黑风寨主段小七。
刘镇泰有些懵,嘿嘿一笑道:“江湖上说黑风寨主段小七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敢情是寨主女扮男装啊。”
段小七笑道:“刘总兵似乎信不过小女子,小女子姓段,行七,这可半点不假。你也知道,年月太乱,一个孤身女子不乔装打扮,出去受人欺负啊。”
刘镇泰哼了一声道:“段小七,你能在上百的护院之中单身盗走永洲知府的官印,又能在七个大户人家联手请的四大杀手中杀一人,伤两人,全身而退,你也会被欺负,这天下还有谁不被欺负的?”
段小七嘻嘻一笑:“想必是人家知道我是个小女子,故意让我的。”
郑诗络听到刘镇泰说七个大户人家联手请杀手杀段小七,不由得微微一笑,那一刻,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池箬客。看起来,这段小七和池箬客还是同行,只不过人家似乎还混得好一点,有这么多人马,不像他,被人追得浪迹天涯。
刘镇泰沉声道:“段小七,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虽然你多次劫富济贫,救济了不少百姓,不过你是贼,我是兵,你我之间没有别的路可选。我敬你在江湖上有个好名声,也查实了你做的好事,今日只身前来,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咱们按江湖规矩,靠手上的本事一对一,一较高下。你输了,我只把你押送法场,你散了黑风寨,我不伤你手下的性命。我输了,嘿嘿,我的部属永不进攻你黑风寨。这位兄弟可以做个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