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尼带着实习医生茉茉,走过了时代广场43街上几间空荡荡的门面,来到了一间看上去还算保存完好的小超市。
他让茉茉躲在屋檐的阴影下,随手撤去了暗影斗篷魔法,那层薄如蝉翼的黑色烟雾从两人身上缓缓落下。倒不是莱尼过于谨慎,而是今晚这场救援任务他真的输不起。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远处街口处,莱尼感到那里确实有些不对劲,抿了抿嘴,却没有表达出来。
他率先登上了三级台阶,转动了一下磨损严重的门把手,锁扣‘哒’的一声落下后,门毫无阻碍的打开了。
“这里的房子构造好特别,怎么一层的店门都比地面高处半截。”茉茉在身后轻轻嘀咕了几句,跟着莱尼走进了小店。
这间超市样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不是那种新型的连锁超市,节衣缩食的老板自然不可能大意到连门都忘记上锁。小店的上一批访客显然是一群不走寻常路的暴徒,他们应该用棒球棍打碎了玻璃窗,零碎的玻璃碎片散落了一滴,窗前那张飘落在地板上的白色窗帘上沾满了黑色的脚印,无声诉说着自己刚刚遭受的不公待遇。
小超市里一片黑暗,只剩下装着电池的消防警报器还在一闪一闪的。为了解除烦人的警报,想来变电箱应该已经被之前的小偷们破坏掉了。
莱尼匆匆扫了一眼这个光线昏暗的房间,低矮的天花板,并排放着的三张货架,最贴近墙的那面摆着三台专卖冰冻食品的冰柜。
还没等莱尼把整个小店扫视完,茉茉便拽着他的袖子来到了第一排货架前,撩起了有些挡眼的柔发,自言自语道:“这里,急救包,急救包,急救包在哪……”
莱尼无奈的叹了口气,陪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在这样危险的夜里采购,绝对称不上是一件诗情画意的事情。他露出一脸苦笑,只好站在茉茉身后一边观察着小店内的情况,一边耐心的等待着茉茉挑选结束。
货架第一排似乎是专门用来放置日用品的,除了一些紧急的药品和急救用品外,还有包括洗面奶、内裤、袜子、MP3、墨镜等等。
莱尼摇了摇头,这里的东西似乎对于之后的救援行动都起不到太大的帮助,他只好把头转到了收银台旁边的柜台前。由于贝尔葛王国早就废除了纸币米拉交易,因此那些暴徒们也不会费力不讨好的去破坏那里,而且事实好像是,这群酒鬼似乎只拿走了冰柜里成箱成箱的啤酒和第二排货架上的一些零食,其他东西根本没动。
这群强盗,在这一晚先是从偷窃开始,进而变成了明抢,等到他们跑道时代广场附近的时候已经学会了挑肥拣瘦。
根据店主的喜好不同,小超市的柜台里通常会放一些贵重品,比如名贵香烟、雪茄或是其他小玩意。这家店主看样子不是个爱烟人士,所以那群强盗们也根本没动柜台里的展品。
突然,借着暗淡的月光,莱尼忽然看到柜台里有件小圆珠似的物件闪动了一下,带着乌黑的光晕,惊得他差点叫了出来。
该不会是那东西吧?怎么可能,这里又不是麦克多导力商店。
难道我今天中大奖了?
茉茉忽然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臂,差点让莱尼痛呼出声来,一半是疼痛一半是惊吓。茉茉那张兴奋的小脸上瞪着圆圆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就差挥舞着翅膀飞到莱尼头顶上去了。
“莱尼!我找到了,我们真是幸运。你看,是战地专用的急救包,不过超过了两年保质期。”茉茉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莱尼的手掌:“但这种军用医疗包,即使过期了药效也依旧很好。我刚才已经看过了,里面有沙包、绷带、消毒水、剪刀、多功能手术刀,最后还有几瓶治疗药剂,圣乌丝拉医学院产的那种。我想不仅是你的手,就算到时候你救下的人需要紧急治疗,靠着它我也能很快的帮你把她治好——”
“嘘……”莱尼刚想用手捂着茉茉的嘴巴,又想起了什么,急忙缩了回去:“你先喘口气吧,别急着说。”
莱尼在最近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成熟了许多,这比他之前瘦小懦弱的样子更容易有说服力。他拉住了还在不断小声嘀咕的茉茉医生,走进了小店最深处的一间休息室里。
“别催我,我还需要一些清水。”茉茉挣扎了一下,拦在莱尼的身前寸步不让的。
莱尼放开了茉茉,眼睛里闪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转身冲着她面带微笑的说道:“”你确实需要补充一些水分了,你看你嘴唇干的,可能是刚才吐得有些脱水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莱尼一想到茉茉那副楚楚可怜掐着脖子吐着小舌头的样子,就没来由的想笑。
茉茉脸色一红,并没有答话,超着冰柜方向走了过去。
那里的啤酒和威士忌虽然被抢劫一空,但矿泉水和纯净水还剩下了许多。
莱尼摇了摇头,独自一人走进了店长偷偷为自己搭建的休息间。刚一走进房间里便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香味,紧接着一阵冷风吹来,将淡淡的茶香味扑在脸上,顿时莱尼整个人都被冻得精神一振。左侧的墙面上更是夸张,整张墙上都用油彩画了一颗顶天立地的樱花树,树旁还有许多粉红的花瓣随风飘落,连莱尼这种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无比震撼。
至于地上的摆设莱尼则有些看不懂了,似乎这位店长不太喜欢坐在椅子或者沙发上,而是在地上摆了两个面对面的蒲团,蒲团中间摆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茶几,茶壶,茶杯等茶具一应俱全。
“哇,好冷,这里怎么还有通风口呢。不过这副壁画真的好漂亮呢。”就在莱尼轻手轻脚的打开休息室的大门后,身后忽然传来了茉茉的惊呼声。接着总是少了一根筋的少女似乎终于想通了眼下的处境,捂着小嘴低声的说道:“这真是太震撼了,看样子这里似乎是店主的茶艺室吧,没想到小店的后边竟然别有洞天。”
莱尼眉头微皱,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后又立刻舒展开来:“嗯,我也完全没有想到。”
还没等莱尼的话说完,茉茉就走到了那颗巨大的樱花树下,盯着上面的粉色花瓣仔细的看着:“这颜色,这形状,看上去跟樱花国的国旗好像啊。”
“樱花国?没听说过。”莱尼可不在乎这里究竟是属于谁的地盘,更对这间小店主人的身份没有任何兴趣。他拉着还在愣神的茉茉急忙盘腿坐在了蒲团上:“你不是要帮我包扎手上的伤口吗?快点吧,一会我还有正事要干。”
茉茉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墙壁前,不太情愿的打开了医疗包,用矿泉水清理着莱尼手上的伤口。茉茉将四瓶还未开封过的矿泉水一一打开,示意莱尼把手掌伸直,带上医用手套后耐心的清洗着上面的污泥,连指甲缝里的污垢都不放过,直到三瓶矿泉水全部用完,乌黑的脏水快要把小小的茶盘盛满了。
“忍着点,下面可能会有些疼。”茉茉说完,打开了从樱花室的玻璃酒柜里找到的一瓶接近70度的伏特加。这大概是整间里唯一一瓶从暴徒手中幸免下来的酒了,而且是一瓶并不常见的高度伏特加,有着‘生命之水’的美誉。然而莱尼和茉茉这两个不懂酒的人,对于用它来充当医用酒精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当名为‘斯普瑞斯’的高度伏特加化为清澈的水流滴到手掌上的伤口时,莱尼痛的头皮发麻。
“疼吧,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找到医用酒精,只能用这瓶酒凑合一下了,可能消毒效果会差一些。”茉茉心无旁骛的工作着,眼神专注而清澈。
莱尼有心阻止茉茉继续治疗下去,但想到后面的事情就没有在挣扎,任由茉茉在那里摆弄。
茉茉在伤口处抹了些止血药膏,刚用纱布缠了一圈,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眼熟,开口说道:“对了,上次你来我这里时头部的伤口怎么样了,我从便面上看着恢复的挺不错的呀。”
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画面,茉茉想起了那天莱尼被中年保安刁难的样子,进而又想到了爷爷的死,眼神黯淡了下来。
莱尼看着茉茉面如死灰的脸色,便知道她肯定又想起了那间伤心事:“茉茉,你今晚出来是不是就想忘记你爷爷的事情,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有些事情我们是无法回避的,不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我答应一定帮你爷爷办一个体面的葬礼,他一定会在天堂安详的注视着你的。”
“可是,可是爷爷的尸体放在柜台后面,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毕竟超市的门已经形同虚设,那群疯狂的暴徒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闯进去。”茉茉稍一走神,缠的纱布力气有些用过了头,疼的莱尼一阵龇牙咧嘴。
“对不起,对不起。”茉茉手忙脚乱的拆掉了纱布,忙不迭的开始道歉。
莱尼擦了擦汗珠说道:“没什么可是,你不是看到时代广场上的暴徒们已经被警方差地控制住了吗?这场混乱的诱因只是因为南边传来的几声不明巨吼,你没觉得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都再没有听到了吗?说不定警方已经把那只不明巨兽赶走了。”
莱尼嘴上说着,心中却为我和安西娅姐十分担忧,十分懊悔自己没能陪我们一同战斗。
莱尼本以为这样的安慰会让茉茉的心情平和下来,却发现此时她的表情有些古怪,憋红了脸说道:“莱尼,我知道有个问题可能不该问,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你亲口说出的答案。我看到你腹部也受了伤,什么样的职业才能让你遇到这么多危险的事情?难道你是个游击士?”
樱花室的装饰虽然非常精美,但这里依旧没有任何光源,跟外面的街道上一样昏暗,一样幽深。
茉茉在说话时嘴里冒出了几口白雾,这间樱花室连着通风口,温度低到让呼出去的水蒸气在半空中迅速凝结成了雾状的冰晶。
莱尼望了望头顶的阴沉沉天花板,脸上露出了做出重大决定后的释然:“游击士?我之前的职业可没那么高贵,我只是个帮派最底层的成员,小时候就被帮派从孤儿院用米拉买了进来,小偷小摸,贩卖冰花,传递消息,各种杂事都没少做。也就是大家嘴里俗称的老鼠。”
茉茉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莱尼的身世吓到了。她低着脑袋,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姑娘,一言不发的继续包扎了起来。
“惊讶了吧。不过现在我已经脱离帮会了,今后如果有可能我想去艾莲岛的一座女神神殿里当一名最基础的信徒,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新生。你是不是嫌弃我之前的身份了?”莱尼看到茉茉低着头,想要逗逗她。
茉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嫌弃你。毕竟之前的境地根本就没有你选择的余地不是吗,在神殿工作很好啊,在我们圣乌丝拉医学院也会供奉一些神明,只不过我对那些并不感兴趣。”
说完之后,茉茉低垂着脑袋,长发挡住了大半个脸,再也不好意思去直视莱尼的眼睛了。
趁着茉茉精神都放在治疗的时候,莱尼微微一笑,一反常态的主动打开了一瓶矿泉水,递到了茉茉的面前说道:“辛苦了,我觉得包扎成这样就可以了,伤口很快就会愈合的,谢谢。你也累了吧,喝口水吧。”
心思单纯的茉茉不疑有他,接过了矿泉水灌了两口,之前的几次干呕可把她折腾坏了。
她喝完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唇,笑嘻嘻的说道:“谢……”
这句谢谢还没说完,茉茉没由来觉得自己精神一阵恍惚,身子摇晃了一下便歪倒在一旁。莱尼及时接住了昏睡过去的少女,安排妥当后反锁上了樱花室的大门,这样即便是茉茉从昏睡中醒来,也根本没办法从里面把房门打开。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谢谢你,茉茉。”莱尼看着手上纱布系成的白色蝴蝶结,阴霾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茉茉呆呆的样子,莱尼就觉得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从心底里急着往外蹦:“接下来,就请你好好睡一觉把。”
做完这一切之后,莱尼扔掉了从茉茉工作的药房里偷来的强效安眠药药瓶,深呼出了一口气,仿佛瞬间卸掉了千斤重担。
一切准备就绪后,莱尼回到了小店的柜台前,如法炮制消防那些强盗们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棒球棍,打碎了柜台的玻璃,道了声抱歉后从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接着身上又一次裹上了浓重的黑纱,消失在了第43大街无边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