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的咆哮声惊醒了沉睡的新哈顿市,几乎有一半的新哈顿岛居民,都在同一时刻看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影子。
这吼声,带着从沉睡中积压的愤怒与不甘,一下子穿透了数十里的距离,打破了冬夜的平静与沉闷。
皎洁的月光下,巨兽抬头扬天长吼。
熟睡的人们从梦中惊醒,纸醉金迷的人们从自我催眠中回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南部小岛的方向。巨兽的影子从人们心中的梦魇变成了现实中的怪物,从吓唬小孩子的手段变成了成年人心中的恐怖。
“昂!”
这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让熙熙攘攘的城市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新哈顿市的星辰大道上,就连坐在豪华香特罗导力车里的堕天帮帮主秦爷也听到了吼声。
秦爷不喜欢自己的卷毛,从混黑道的那一日起便剃光了头发。他光亮的脑门上开始冷汗直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事件似乎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掌控。听到了巨兽的咆哮声,他现在连推开车门去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几日前,这位还处在旺盛中年期的老帮主已经完全被秦少架空了权力。如今的他只能愤恨的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几个口子,气恼的把装着红酒的玻璃杯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位光头老帮主秦爷,或者说是上一任帮主,有些犹豫的把手放在了后门的把手上,却听到司机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您放弃吧,门是锁的,我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刻给你开门。”
其实就算这位前任帮主有能推开门的勇气,现在也没有能推开门的自由。
“该死,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在任的时候可没少给你好处,金钱、女人,你哪一样少拿了?我现在就是出门上个厕所而已,这样小小的要求难道你都不同意吗?”秦爷掐着手指头胡乱比划着,两只手指仿佛就要捏到了一起,中间只留出一条窄缝。
司机的声音又一次从音响中传来,这次他的声音显得异常冷漠:“呵呵,是吗?这句话我看还是送给秦爷您更好吧?金钱、女人,您身为前任帮主,平日里哪一样少拿了?却还贪图我们这些手下的糟糠?用‘冰花’迫使她们堕落后再供你享用?”
“我…….”
秦爷刚想说出‘我没有’三个字,却回忆起自己以前的荒唐做法后,把后半句又吞了回去。
他确实,毁掉过不少女人
“可我…我就是想上个厕所。我不会逃跑,这样……这样总行了吧。”秦爷乞求着说道。
这里是新哈顿市的星辰大道,不乏所谓的上流人士。
就在车窗外,一些穿着晚礼服的女人们被巨兽的吼声吓得花容失色,她们的男人们也披着笔挺的西服,却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弯曲着身子,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畏惧的弯曲着膝盖,似乎想要撇掉女方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也许是看到了外面滑稽的场景,驾驶室里传来了几声轻笑:“这就是你的理由,还真够无聊的。”
驾驶室连接后部的窗口忽然被人打开,带着几道刺眼的光线,仿佛上帝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窗户。接着,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伸了过来,匆匆扔下了一个透明塑料袋后便缩了回去,仿佛多停留一秒钟就觉得恶心。
“给你,这样就不用去厕所了。有它你就足够了。”
可惜,秦爷假想出的上帝也只是微微露了一面,便又如同娇羞的少妇般立刻消失。
驾驶员冷漠的关上窗户,然而,并没有惊喜。
老帮主拿着塑料袋,神色颓然,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他本想在第一时间撕碎这个可恶的塑料袋,但又忽然停止了动作。
他不敢真的这样做,身为曾经的上位者,他还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与幻想。
豪华的加长版导力车里依然非常温暖,从送风通道里传来持续不断的阵阵暖气,能够让身处其中的主人,在寒冷的冬天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即可。
今夜车内的温度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二十二摄氏度,非常舒适。暖风带着轻柔的呜呜声,可仔细一听似乎又有一些不一样了。
老帮主提着塑料袋,蹲在地板上。
在柔和的暖风中,秦爷第一次感受到了之前那些半跪在这里为他服务的女人当时所感受到的极寒恐怖,心中充满了后悔与恐惧。
“他不会杀了我,不会……”
秦爷不断地重复着这句单调乏味的话。
……
巨兽的吼声,在整个新哈顿市都能够听到。但如果说距离巨兽位置最近、听得最清楚的地方,还要属斯坦恩岛港口。
斯坦恩岛原本属于距离新哈顿岛非常近的附属岛屿,大概只有新哈顿岛不到千分之一的面积。
但随着海平面下降以及地质变动,斯坦恩岛与新哈顿岛的连接处渐渐浮出水面。后来新哈顿市政府为了方便,干脆把它彻底用砂石填平,如今已经变成了平坦的陆地。
但由于习惯问题,人们还是习惯称之为斯坦恩岛。哪怕后来在斯坦恩岛四周修建了港口,人们也习惯性的把它命名为斯坦恩岛港口,或是斯坦恩港口,而不是新哈顿岛港口。
斯坦恩港口算是新哈顿岛的最南面,是距离南部群岛最近的地方。
在这里,除了能清晰地听到巨兽的咆哮外,也能用望远镜清楚的看到巨兽那怪异的两排三角形背棘,密密麻麻的排列直到尾部。巨兽的尾巴则看起来只有短短一截,也许是距离还是不够近,这里的人们在巨兽身体的细节上看的并不是很明确。
与其他人看到巨兽的反应截然相反的便是,这些站在斯坦恩岛港口的黑衣人们脸上似乎还带着雀跃,一副异常兴奋的样子。
他们居然对巨兽的身为并不感到意外!真是群嗜血的疯子!
这是一个很大的平台,零星的木箱子在四处散落着。面前通向南部群岛的道路则被大量的海水隔开,还能够一清二楚的听到海浪拍打称重石桩时所发出的啪啪声。
这附近的海床很浅,借着月光,还能看到一簇簇发光的水系魔晶,在幽暗中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在蓝碛星上,就要数水系和冰系的魔晶最多,质量最好。在这种夹杂在东哈德森河与系哈德森之间的三角地带,水系魔能很容易大量聚集,冰系魔能也会缓缓地从地壳深处慢慢渗透出来,后者往往会泛着更加深邃的幽蓝色光芒。
每年的冬季,都是各沿海城市冰系魔晶大丰收的时刻,也是魔晶小偷们最为猖獗的时候。
但这些站在港口上的男人们显然不是冲着偷魔晶来的,他们的目光并没有冲向脚下的海床,而是目不转睛的看向海边。
不多久,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海面上由远及近慢慢驶来,逐渐变大,直到能明显看出一条快艇的影子。这艘快艇体型不小,看样子至少载了十几个人,可它发动机却丝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璃然的古琴造诣真是越来越高了,这一手控音魔法真是用的炉火纯青。我记得她告诉我过,这魔法叫什么来着,‘弦音·默’?应该是这个吧。”为首的男人也披着黑色风衣,棕黄色的络腮胡子一直延伸到鬓角,与棕褐色的长发直接连成一片。
秦天,也就是堕天帮的秦少,今夜的他与以往不同。
他平时在自己的父亲秦爷面前,总是披散着带着自来卷的长发,显出一副狂傲自大、不修边幅的模样。秦爷自认为在‘渡鸦’和‘复兴社’的夹缝中活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左右逢源和装傻,但秦天却不怎么想。
他觉得,这样下去,堕天帮终有一天会成为两方的弃子。
于是,秦天背地里主动投靠了‘渡鸦’,却哄骗秦爷只是为了钱,做生意。现在莱尼脑子里的东西,便是他的投名状。为此,他不惜牺牲了培养多年的棋子,也就是璃然,去和隆椿接触、恋爱、结婚、生子。
可惜隆椿就算是对至亲家人也总是守口如瓶,璃然的献身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秦天作为黑帮老大,有个很好的品质,那就是他并不气馁。最后,秦天下令绑架了隆椿,并且随便从帮派里找了个小老鼠来做移植手术。
很可惜的是,这只小老鼠莱尼后来在复兴社成员怪盗R的保护下,成功从他们的手中逃脱了。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璃然这块奶酪在自己手里,秦天坚信莱尼这只小老鼠必定会上钩。
如果隆椿还活着,知道了这些真相,知道了妻子背叛了自己的事实,秦天觉得他八成又会被活活气死。
可今天的秦天却不一样了,他觉得叛变成功后,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那刺耳的巨兽咆哮,在他耳朵里却成了最美妙的协奏曲。
他今晚刻意打理了一番自己的头发,棕色的长发在脑后梳成了两个丸子头,其中还夹杂着几缕金黄色的发丝。也只有秦天这样最粗犷最狂野的男人,才能驾驭这样有些娘娘腔的造型。
秦天很喜欢盘头,这让他觉得自己跟其他的兄弟姐妹不同。当然,现在这些兄弟姐妹们并没有力气砸开墓碑出来后,再去反驳秦天的这种留长发的怪癖。
双手布满鲜血的人们总有着各种二样的理由,但秦天的想法有点特殊,或许又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他想投靠渡鸦,洗白在贝尔葛王国的身份,带上心爱的女人璃然去往银河联盟过上正常的生活。
正常人?如果正常人都会对自己的生父恨之入骨的话,那么秦天可以算是个正常人。
无论如何,成王败寇,他秦天才是如今站在斯坦恩岛港口上的胜利者。
快艇的速度非常快,眨眼之间便到了近前。
快艇上领头的人速度更快,还没等船完全靠岸,纵身一跃来到了秦天的面前。他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犬牙,冲着秦天嘿嘿一笑,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秦少,我们又见面了。”
秦天走在铺着木板的平台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声,他昂着头眼睛向下注视着来人,仿佛在看一条家养的狗:“路牙,堕天帮培养你这么多年,做完最后一件事情咱们就算两清了。”
路牙从堕天帮一个最底层的打手到一点点被秦天安插到新哈顿市警察局坐到刑侦队长的位置,不得不说金钱这东西的魅力确实很大。
可路牙这匹狼却总是不服管教,除了秦天的面子几乎谁都不理,平日里只是带着手下在堕天帮的月色之恋里混吃混喝,让秦天很是反感。
路牙并没有因为秦天的态度而生气,罕见的展露出了自己好脾气的一面:“诱饵都有了,不就是抓只老鼠吗?交给我了。”
码头之上,秦天和路牙两人对立的站着,宛若两根结实的木桩纹丝不动,只有海风吹过时会掀起他们的衣角呼哧作响。
表面上两人像是上下级,可实际站在一起的时候却又像一对生死对头。
远处的南部小岛上,巨兽已经完全显露出了身形,庞大身躯内隐藏着惊人的力量,刚刚苏醒的它下意识的将巨大的手掌一抡,猛地拍向了身旁的一座别墅!
轰!碎石飞溅!土崩瓦解!
钢筋水泥土的建筑在它的掌下还不如一推积木堆成的房子。
看到倒下的别墅溅起的烟尘后,连秦天和路牙也都吓了一跳。
路牙有些呆呆的看向小岛那里,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手脚冰凉的感觉,浑身的肌肉骨骼不住地颤抖,就连心脏都忍不住停了一秒钟。
这正是人类恐惧到极致的体现。
“这就是你想要用基因技术控制住的怪物吗?我们唤醒他究竟是不是个错误,我现在已经没法判断了?”
路牙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巨大身影,从头发丝冷到了脚趾。
向他这种常年刀头舔血之人,往往走错一步,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无论如何,别忘了帮我抓住那只老鼠就行了。”秦天的语气低沉,让人听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秦天没有再理会路牙,而是有些紧张的看向一位正在登岸的女子。
璃然的个子中等,身材也一般,最吸引人的应该是她那副柔柔弱弱的气质,总会引起周围男人们的保护欲。她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晚礼服,踩着白色高跟鞋,露着白皙的大腿和肩膀,让人不得不佩服女人们在零下五度的情况下穿成这样的勇气。白色晚礼服带着少量的蕾丝花边,有些模仿婚纱的样子,看来璃然为今晚的重逢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你今天是故意打扮成新娘的样子给我看吗?”
秦天很开心,因为今天璃然染了一头棕黄色的头发,又乖巧的高高盘起,露出了细长白净的脖子,他迫不及待的向女人的肩膀上问了上去,引得璃然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别,我那里太敏感。”
女人的娇喘和求饶,永远是男人最喜欢的天籁。
“雅拉呢?雅拉怎么样?”秦天听到这里这才放弃了用胡茬继续摩擦璃然肩膀的打算,关心的问道。
在生下雅拉的时候,璃然和三个男人始终虚与委蛇、纠缠不清,到现在秦天也不知道雅拉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做DNA检测?璃然直到现在还没有那样的勇气。
“雅拉被我骗着喝下了安眠药,睡着了。”说完璃然罕见的展现出了内心的矛盾,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爱的到底是谁。
但至少,她很爱自己的女儿。她眉宇之间展现的那抹温柔是不可能作假的。
“请不要伤害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秦天搂着璃然的肩膀,站在码头向南望去,微笑着说道:“我怎么可能伤害她呢?毕竟在我的眼里,她就是我的孩子。”
璃然望着不远处的小岛,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我主动去游击士协会寻求帮助,本来他们是不用趟这副浑水的。”
秦天爱惜的抚摸了一下璃然的脖颈,微笑着说道:“把游击士们拉下来,才更适合我们浑水摸鱼。”
“那位游击士学院的女学生,对我一直很好,我真是不想让她为此送命。”璃然的语气很矛盾,犹豫了半天终归还是说出了口。
秦天愣了一下,有些轻蔑的说道:“为了成功,有些人因此而丧命也是不得已的。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
秦天的眼神有些狠戾,让璃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灰暗了下来。随后她又立刻变成了一副娇羞顺从的模样,再也没人能从她水一样的眼睛肿看出来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女人,总是在隐藏秘密的方面天赋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