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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密码

时代广场底商的一家普通超市里,偷窃警报刚刚停息下来就聚集了大量好奇的顾客们,心虚的莱尼依旧在与超市里气势汹汹的警卫对峙着,如同动物园里一只任人戏耍的猴子。

“请跟我走一趟办公室吧,这位先生。”中年警卫的手摸到了腰间导力枪枪柄之上,他看起来并没有嘴上表现的那么客气。“我们只是按照规矩到保安室走一遍例行程序,并没有什么,请您不要紧张。”

他与另一位年轻警卫对视了一眼,向莱尼示意了一下警卫室的方向。

今天聚集在时代广场的人非常多,遇到这种难得一见的热闹,很多人自然而然进入了围观状态。他们有的还在嚼着薯片,有的在哄着婴儿车里开始哭闹的小孩,有一个成年男人则干脆把想要吵着看戏的孩子抗在脖子上,瞪着大眼人群里看着,似乎想看出来这个偷东西的小偷是否真的比别人多长了一只手。

莱尼手中此时提着一个在药品柜台刚刚付过款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他购买的剪刀,医用药布,碘酒以及一些止痛片,那是他准备用来拆除腰间的定位器手术时用的。心急的莱尼可不敢把时间继续耽搁在这里。他根据以往堕天帮往受害者身上设置追踪装置的经验估算,在地面外大约每半小时定位器就会发出一次导力波动。如果不马上躲回地下,他面对的很可能是成队的堕天帮打手的追杀,那时候想逃跑可就难如登天了。

莱尼听着中年警卫的话,动了动嘴巴,不知道是因为紧张的还是脑后伤口疼的,压根就说不出半个字。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看起来就跟被抓了现行的小偷没什么两样。

而在最里面的药品柜台,忙于为另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妇人准备测量血压的实习女医生,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外面凑热闹,直到她听见了一些对话。

“那位包扎过后脑的人现在好像被警卫拦住了,刚才那声警报就是他引起的吧,鲁嘉你说呢?”长发少女的声音非常温柔,眼神却不断地往药品柜台这边瞟着。

她说话时候的姿势很奇怪,始终背对着身边的男伴,眼睛却直勾勾的望向柜台,似乎非常想让自己的声音被柜台后那位实习女医生听到。

“应该是的。”男人有些罕见的点点头表示赞同的说道。“不过我猜是报警器误报,说不定机器出故障了。”

栗色长发少女和拿着黑色本子男人的对话,因为某种缘故‘恰好’被之前那位实习女医生听到,她这才急忙撂下自己的事务,向超市出口这边火急火燎的走来。

虽然她一直有种错觉,觉得一男一女的对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得,但这种感觉却没有影响这样一位刚刚踏入职场之中的热心女医生的实际行动。

“让一下,接过!”实习女医生测过试图从兴奋人群中穿过,可惜今天原本就是抱着看热闹才聚集到时代广场的年轻人们活力十足,一直牢牢的把守着各自的位置。

她不得不摘掉了碍事的白色医用手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扒开一条狭窄的缝隙,穿过围观人群,总算是来到了中年警卫和莱尼的面前。她觉得莱尼原本苍白的脸庞此刻变得更加难开了,急忙准备上前查看他的病情,却一把被中年警卫从中隔开。

“等等,茉茉。他现在是我们警卫科抓住的嫌疑人,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能接触他。”一只粗大无比的胳膊横在了实习女医生茉茉的眼前,拦在了她的胸口位置,差点就要撞上去了。

中年警卫的动作非常粗鲁,眼神里充满了嫉妒,还带有某种难以表明的情绪。

在新哈顿市,医生们的薪水大多非常丰厚,哪怕是身为一位实习医生也不例外,少说也要有警卫的五、六倍。中年发福啤酒肚也鼓起来的警卫,想必平日里对于这位细胳膊细腿儿的实习女医生充满了不满。

“凭什么你能拿这么多的钱,住那么好的房子,擦这么好的香水。是你们女人在勾引我们男人犯罪!”中年警卫的心中如是想着,在某一刻不被人察觉的时候,他的眼中出现了狼一般的贪婪,仿佛要饮血噬肉。

在某个角落里的栗色长发女孩有些看不过,跃跃欲试,却及时被一旁的男人阻拦了下来。

“冷静,现在还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听到男人的话后,少女才狠狠的剐了他一眼,捏紧拳头继续盯着眼前的局势。

实习女医生茉茉虽然性格温柔,却不代表她完全看不出中年警卫的敌意。

“把你的黑帮做派收起来。”在中年警卫有下一步动作之前,茉茉厉声喝道:“超市雇用你来时让你保护大家安全的,可不是让你来这里胡作非为的。这位先生不是你们的嫌疑人,他来到这里接受我的治疗,就是我的病人,我要为我的病人负责。”

也许是被少女的话吓到,中年警卫下意识的退到了一旁。

接着这个机会,茉茉快速来到莱尼身前,扒着他的眼皮检查一下他的瞳孔,又确认脑后的伤口没有再次崩裂后,才深呼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你不要担心,你的伤口没有什么问题。”

茉茉转身又对才从外面赶回来的超市经理说道:“刚才这位先生购买的都是医疗用品,是我亲自为他结账的,如果报警装置有什么问题,那可能是还没有消磁的缘故。我以我的名义担保,这位先生不可能有偷取其他东西的嫌疑。”

超市经理是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他之前一直在另外一边的街角等待花车队伍的到来,等到他接到店员的导力通讯后,才急忙赶了回来维持店内秩序。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点了点头,示意听到了少女的解释。

穿着厚实的黑色外套在冬天里跑动,确实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动。

不等经理回答,茉茉带着警告般的口吻又说道:“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们,这位先生很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目前看来术后恢复刚有起色。如果你们继续这样无理取闹,出了什么差错,甚至导致这位先生出了生命危险,到时候经理先生和警卫大叔可就要准备跟警察局的人好好解释一下了,那时候我可是不会再出面替你们说好话了。”

实习女医生的理由非常让人难以拒绝,她从医生的角度对病人的病情进行判断,又一次给了众人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听到有人命危险,久经世故的男经理急忙摆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深鞠一躬后便不再插手,似乎把主角的位置让给了实习女医生。他的这招非常高明,既显得足够尊重对方,又不会因为进一步多嘴引起对方反感,一招以进为退用的恰到好处。

只有那位中年警卫心里还有些发狠,他想起刚刚自己在茉茉的呵斥下无意之中后退的情形,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狠上了这位心直口快的实习女医生。但如今势必人强,社会经验丰富的他知道此刻并不适合继续在这个问题争论下去,只好违心的说道:“既然茉茉为他做担保,那我就不在继续追究下去了。”

中年警卫的心中依旧有些忿忿不平,退到一边还不依不饶的说道:“但如果今晚盘点货品有数目不对的情况,那责任可就不归我们保卫科承担了。”

实习女医生茉茉撇了撇嘴,没有理会中年警卫的威胁,只是拍了拍莱尼的肩膀,递给他一张印着自己导力通讯号码的名片。“别担心,如果今天再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你可以随时给我打导力通讯。祝你今天玩的愉快。”

莱尼嘴唇微微蠕动,嘴里直哼哼,好半天才轻轻说了句谢谢,随后便头也不回慌慌张张的跑出了超市。

茉茉单纯的认为,莱尼一定是被刚才的情景吓坏了。

看到茉茉的好心不被理解的样子,中年警卫才得到了一丝心里平衡。看着莱尼那鬼头鬼脑的背影,心里没鬼才怪了,真希望那个跟秃头老鼠差不多的家伙刚才能多偷一点,最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实习女医生好好吃点苦头。

他咬着后槽牙哼笑了一声,准备在今天盘点后,有机会的话再好好羞辱一番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莱尼此时心里当然有鬼,从这点来说这位中年警卫的眼光倒是他的有毒辣之处。

莱尼抱着一袋子药品,心事重重的跑出了商店,就在他刚才被拦在超市出口前的一刹那,他不知怎的,一幕幕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一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名字被反复提及。

隆椿先生、隆椿、老公、爸爸。

无数场景闪现在脑海里,就像是他接着这个叫做隆椿的人的身体,经历过了他整个人生一样,那种巨量的信息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差点让他的精神崩溃。

这是什么?

莱尼最后觉得自己双眼发酸,忍不住流出了许多眼泪,似乎那个男人在人生的最后正在什么人面前跪拜、恳求、哭泣。

渐渐的,莱尼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两种记忆混杂在一起,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堕天帮里干过什么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种失忆症如同鬼火一般缠上了他的身躯,爬到了他的大腿上,绕在他的胳膊上,甚至缠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断断续续,现在他连自己究竟是莱尼,还是隆椿都难以分清了。

一部分原本属于他的记忆正在如流水般从指缝中流走,消失,甚至彻底不见踪影。

“啊!”

莱尼悲痛的尖叫声被人群们的欢呼声所掩盖。

他坚持着,努力不让自己彻底疯掉,他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却知道自己的生命威胁还没有被消除。那个引起超市警报器的追踪装置,还停留在他的身体里。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跌跌撞撞的走到一座半地下的通道前,看着眼前的数字门锁,快速搜索起了脑中的碎片。

这座半地下的小屋是隆椿在成家之前为了工作方便买下的,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再来过,密码的记忆变得非常模糊,似乎是……

他用颤抖的手指,尝试性的按下了按钮,0,5,1……下面那个是什么?

该死,他抱着脑袋痛苦的哀嚎着,面部因为疼痛而扭曲。莱尼越是想抓住模糊的记忆,那些捣蛋的碎片就会如同泡沫般散开来在嘲笑他,留给他的只有痛苦和无助。

痛苦的他与身边欢乐的海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佝偻着身子,把脸藏在阴影里,没有人却关注这位身旁的可怜虫,新哈顿市永远都不缺少怪人。人们更希望去看的,是那些装饰着炫彩和鲜花的花车,是那些衣着奇异的演员们。

滴。

旧式导力屏幕上响起了清脆的提示音,输入界面也因为超时而暗了下去。

留给莱尼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浑浑噩噩的他将会因为追踪器而暴露自己的位置,等待他的将会是堕天帮无休止的追杀。

“爸爸。”

就在他痛苦无助的时候,一个甜美的面容涌入他的脑海里,那种清晰的少女气息让他瞬间清醒。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是女儿刚刚出生后,那时候他打算与妻儿一起搬到南部群岛的别墅居住,便带走了那些充满回忆的物品作为纪念。最后临走前,他锁上大门,重置了这里的密码。

密码则设为了女儿的生日。

0,5,1,4。

这次莱尼顺畅的打开了大门。

啪的一声,通往半地下的那扇带着尘土的大门打开后,是一间十几平米布满灰尘的小屋。那时候的隆椿还不富裕,他还没有依靠家族的名声在外闯荡,当年年轻的他抱着自己的梦想来到这座城市,心灵还足够纯净。

莱尼如释重负的钻入了这座半地下小屋,仿佛到达心里最温暖的避风港,似乎那颗复杂的心,又一次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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