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林语夕患有严重的恐高。
窄窄的一米多高圆台,对严重恐高的人来说就好比10米跳台,林语夕微微颤抖着死死的抓住了邱凯峰的手臂。
面对大家担忧的目光,她强迫自己轻轻的笑了一下,“没事,这点高度我能克服的”,虽然语气哆嗦,但目光坚定,任由大家劝她不要勉强自己,她始终坚持的站在圆台上练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执拗的林语夕,和以往那个随和近人的她不同。
周五结束下午的课程后,我准备去舞蹈室练练舞,不安分的病号许路涵杵着脚架一瘸一拐的和我闹腾到了排练室。
刚到舞蹈室门口就听见了邱凯峰沉静得毫无波澜的声音:“放松心情,平视前方就好”,“嗯,我扶着你,别担心。”
透过虚掩着的门,我看到了惨白着脸的林语夕,邱凯峰站在圆台下,认真的看着她,单手稳稳的抓着她的手臂。
看见站在门口的我和许路涵,林语夕不自在的推了推邱凯峰的手,“你们来啦。呃,我们,邱凯峰,他在帮我适应高度。”
我轻扯了下嘴角,没予理会径直走了进去,放下背包。
我并不喜欢这些多余的误会,或许是看出了我的不耐烦和反感,路涵赶紧跟了过来,笑着打着哈哈,“哎呀,语夕,你误会了,他们只是朋友。”
“朋友?可是上次邱凯峰说”,林语夕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了看邱凯峰。
邱凯峰的脸上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气压却低到了谷底。
还没说完许路涵就打断了她,“哈哈,瞎扯扯的话想那么多做什么。好啦,排练排练,亦言,你现在舞练得怎么样了?快跳给爷看看。”
“砰!”一声巨响,邱凯峰用力摔上了舞蹈室的门,阴郁着脸离开了。
可没过一会,邱凯峰又突然推开门折了回来,二话不说拉上我几步就走出了舞蹈室。
任由着被他拖着向前,一路无言,最终邱凯峰把我拉到了他的公寓。
一进门,我就被狠狠的钳住双手压到了墙上。我一直觉得这样的方式很蠢,满满的压迫让我浑身不舒服。
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在我面前的这张硬朗英俊的脸,他正恨恨的盯着我,跋扈的剑眉微微蹙着,眼光始终与我对视。过了许久,眼前这张一直紧绷着,死死咬着唇的脸突然松了下来,邱凯峰轻轻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稍作停顿后,他放开了我,随即侧过身离开我走向了主厅。
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邱凯峰耷拉着肩靠在了沙发上。夕阳透过宽阔的落地窗轻轻的落在他的身上,那一刻的邱凯峰是温热的,至少看起来温暖而平和。
我默默的转过了身,正准备离开,邱凯峰干哑着嗓音,声音像隔着好几个时空传了过来,“一定要这样吗?”
“现在这样挺好的。”
“挺好的?那你有想过我好不好吗?!”他突然就像是被点燃的火炮,几乎是咆哮着喊了出来。
“邱凯峰,我不欠你。”
“是啊,杜亦言,是我欠你。”
关于酒吧里的那个吻,我们坦诚的谈过。那时17岁的邱凯峰一言不发的接连点燃了手里的香烟,一根接一根。还记得他带着血丝的眼睛,深深的看着我,身上还带着宿醉后浓浓的酒精味,“亦言,我失控了,我以为那是你,对不起,亦言。”
可那又怎样呢,怪只怪我在他的眼里并不那么清晰,他爱的只是一个模糊的漂亮影子。
在那之后,我们分了手。没有多余的纠缠,只剩不时的问候。
事实上,邱凯峰的成绩很好,他身上独有的沉着让他能轻易的区分开学习和玩乐,或许也正是这份成熟促使我们当初走在了一起。可我不同,我经过了不少努力才勉强到了这所用钱做铺垫的一本院校,我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还以他不时的问候。
回到今天,落日下的灰色沙发,邱凯峰深深的陷在里面,没有了那时的烟草味和酒精味,干净得就像只刚出生的小猫,我竟有了片刻留恋。咬咬牙,我逃跑般的离开了他的公寓。
夏日的校园郁郁葱葱,高大挺拔的梧桐在路的两旁一字排开。
回舞蹈室的路上,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的趴在白色石桌上,走进了我才发现是林泽辰。
他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呼吸轻得好似不存在,煞白的脸色让我着实吓了一跳。
感觉有些不对劲,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没反应,我又加大了些力度,侧脸趴着的林泽辰就像小朋友堆的积木般一碰就散了架,斜斜的瘫倒在了桌面上,我赶紧拨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120很快把林泽辰送到了医院,我的额头也早已蒙上了一层薄汗。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泽辰,依旧紧紧的闭着眼睛,但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红润,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想起来打给林语夕。
接到电话的林语夕很快赶了过来,路涵跟在她的身后。
“亦言,谢谢。”她默默的看了眼安静睡着的林泽辰,然后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道谢。
“这这,语夕,你哥怎么了啊这是。”见状,路涵小声的惊呼了出来。
“没事的,他这胃老毛病了,估计又没好好吃药。”
看着林语夕微微蹙起的眉,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社团招新那天那个姿势怪异弯着腰离开社团摊位的白色背影,果真是他,胃病犯了吗?
“严重吗?”路涵担忧的一个劲的探头望病床上的林泽辰。
“放心吧,他这两年已经好多啦。你们回排练室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稍作停留,道了别,我搀着路涵回了学校。然而有这大喇叭许路涵在,没出一会儿,全社团的人都知道林泽辰住了院,纷纷嚷着要去医院看看他。
接下来的几天里,有林泽辰的医院基本就成了许同学的根据地。每天课程一结束,路涵就杵着脚架拉着我和安琪陪她去医院看望林泽辰,美其名曰社员应该积极关心社长的身体状况。
到了医院,还没进病房就听见了里面热闹的说话声。
病房里林语夕和几个社团学姐正调侃着傻大个冯易帆,林泽辰在一旁笑笑的看着,气色不错,看来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
还没来得及敲门,路涵已经兴冲冲的推门闯了进去。
“可以啊林社,你这复元能力可比我厉害多了。”路涵说着晃了晃自己依旧打着石膏的腿,小巧的脸蛋有一丝丝撒娇的意味。
“谁叫你作。”林泽辰眼含笑意的打趣着路涵。
“行了行了,你们两都挺作的。亦言,安琪,你们也快进来吧。”
我们在路涵身后走了进去,正好对上林泽辰转过来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刚病过的缘故,林泽辰以往清澈的眼睛那一刻微微有些深邃。
“亦言,谢谢。”和他妹妹同样口吻的感谢。
我正准备说点什么,冯易帆从一侧凑了过来,伸手拍了下安琪的头顶,“好啊,你这个贺安琪,我让你和我一块来看看阿辰,你还不肯。”
“没,我,和她们,我...”安琪又急红了脸却半天没说明白。
“喂,欺负我家安琪做什么,我们早上约好了一块过来的。”这个暴躁的许路涵,抬起脚架就狠狠敲了敲冯易帆的腿,痛得他弯腰抱着腿哇哇叫。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姐大许路涵开始像一只老母鸡护雏鸡般肩负起了维护傻傻的贺安琪的任务。
“路涵小姐姐,有话好好说啊,这么暴力做什么。”冯易帆满脸委屈的揉着腿,贺安琪在一旁偷偷的笑出了声。
“贺安琪!你还笑?!”一听这话,安琪硬是把笑意憋了回去不敢再做声。
这时林语夕的电话响了起来,“喂?邱凯峰?啊,抱歉啊,我忘记告诉你我哥住院的事了,今天排练室我就不过去了,我们改天可以吗?呃,你要过来吗?好呀,我一会把地址发你手机。”
这个许路涵,知道我并不是很乐意见到邱凯峰,干脆连告诉他林泽辰住院的事也省了。
没过一会儿,邱凯峰就来了,手上提着一些苹果和梨,眼神掠过我径直走到了林泽辰床前,“还好吗?”
“没什么的,排练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我和林语夕再合个几次就行了。”
病床上的林泽辰,声音和煦,微微的眯着眼,嘴角噙着笑,病床旁的邱凯峰,声音低缓平和,目光沉静。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逆着光,站在一起的两人就像一幅烫金的油画,刚硬中却透着柔和,以至于多年后,我依然怀念,那时的他,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