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书院!”
徐孜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去处,她绝不会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来约束自己,更不想再重回潘家!
“书院?读书?”
“是啊,爹。我和阿枚长的一模一样,旁人绝对看不出来的。”
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只要操作得当,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徐孜希冀的看着父亲,应该……,可能,会同意的吧!
结果……
“不行。”徐渭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徐孜的幻想。
“爹~~”
“不要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不得以……
“第一届家庭常务会议暨徐孜小姑娘是否上学读书的探讨会”在与会成员意见皆不超过半数的情况下不欢而散。
当然,事情还远远没完呢……
就在这天的夜里。
宁波双屿港里发生了一件影响整个朝局的大事,各方探子螘附蜂屯,捋臂将拳,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四面八方奔走。
这之中有一路,稍作停留后往苏洲方向直奔而去,在如同墨色染过的漆黑夜晚逐渐消融了身影……
“公子,甲部有急报!”
“进来吧。”房间内张子维慵懒的声音响起。
“是。”
毫不迟疑,探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挥退了闲杂人等,张子维看向甲部密探,拧眉问道“宁波出什么事了?”
“公子,五日前御史张宗夔带圣旨来宁波,要求朱纨大人就地免职,押解进京。”
他们果然出手了!点点头,张子维眼神黝黑,仿若一抹寒潭,盯着密探死死的问道,“朱大人呢?”
希望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朱大人,朱大人于昨夜自杀身亡了!”
“什么!”
“轰隆隆!”
一阵响雷平地而起。
房间内,沉默在不知不觉中漫进了忧伤,待一刻钟后张子维才缓缓直起身,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乌云,喃喃自语道。
“要变天了……”
***
京城,严府,当朝首辅严嵩严阁老的家。
工部侍郎赵文华火急火燎的拿着一封秘奏向首辅府内正中央的书房赶去。
“干爹,干爹,有密件。”
书房内,严嵩正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眼前的一个玲珑宝盒,里面放着的是圣上对他的满满信任,听到干儿子的呼喊声,连忙将这份“信任”先推到一边。
“什么密件,哪里的?”
“爹,是宁波发来的急件。天佑我们啊!”赵文华说完,仰天大笑。
“哦!怎么说?”严嵩忙问道。
“密报上说,朱纨服毒自尽了。”
“好,死的好!”
严嵩满意的点点头,这真是炎炎夏日里的一道清风,让他整个人都舒爽无比,那个顽固不化的老东西终于被干掉了,任何敢和他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哼哼!
“只是,干爹,明日,消息传到朝上,徐阶那老东西会不会?”
“文华,放心,这回可不是我们出手的,告他的御史陈宗夔可是松洲人,你以为徐阶会不知道。哈哈哈,那起个道貌岸然的恐怕心里有数的很。”严嵩冷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赵文华暗暗点头。
想了想,又道,“干爹,圣上那……”
“你担心圣上会怪罪?”
“是啊,朱纨老东西之所以这么猖狂,不就仗着他是圣上的人吗?”
“文华,你又错了,无论谁只要踩上东南这盘棋,圣心就丢了……”
“那干爹,咱们的人也不能去吗?江南遍地是黄金,就这么白白让给别人!”赵文华想着平白丢失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心里就滴血。
“这几年想动也动不了了,”江南这片战略意义极其重要,只是现在不宜有大动作,“过几年,我会放你去江南的。”
“真的!好,……还有,……”
“又怎么了?”
“干爹,朱纨的一个幕僚王铸跑掉了,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幕僚吗?他是什么人?”
“听说是朱纨非常器重的一个人,应该是掌握了他不少重要的消息。哦,对了,他好像是江浙一个小县城,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江浙三阴人。”
“嗯”,严嵩明显不怎么在意,随意道,“这个人,东南帮会比我们更想抓到他,……这样,我们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你派个人到三阴,盯紧了!”
“是,干爹,那圣上那里……”
“怎么,还惦记着呢!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放心,有我在,圣意就在。”严嵩小眼精光一闪,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玲珑宝盒,温柔的抚了抚。
圣心啊!他怎么敢说不要就不要呢!
……
京城,槐树胡同,一座简单的五间九架的房舍。
洪武年间有规定,什么样的品级住什么样的房子,其中一二品的大员就是五间九架。只是真正按照这个规定来的是少之又少,不信你看看朝堂上的官员们谁家不是琥珀酒、碧玉觞、金碧辉煌,穷工极丽。
而这间正是当朝次辅徐阶的京城府邸,清清淡淡,古朴简陋。
“老爷,老爷,不好了!”
“休要慌张,出了何事?”
“老爷,刚刚大少爷潜人来说,孙小姐留书出走了!”
“你说什么,他连女儿都管不好,是干什么吃的?”
“说是回江浙老家了。”
“真是岂有此理!”
“老爷,您看……”
“你亲自回一趟松江,让家里人去把孙小姐带回来。”
“是,我这就回去。”
“等等……,这件事不要让三少爷知道,更不要让他参与进来。”
“是,老爷。”
…………
嘉靖二十八年的夏天,注定要镌刻进无数人的内心深处,朝野上下无不为之震惊。
先是右副都御史,巡抚江浙兼管福健海道,提督军务朱纨自杀身亡,朝堂罢去巡视大臣官职不设,逮捕副使柯乔、都指挥黎秀、让都司卢镗等人,并处以死刑,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于是乎,朝廷内外皆摇手不敢说海禁。
浙中卫所四十一个,战船四百三十九艘,军籍尽为耗散。
曾经福清捕获的盗船四十多艘,分布在海道,在台州海门卫的有十四艘,作为黄岩的外部屏障。副使丁湛全部将它们遣散,撤消防备放开海禁。
不久,海寇大作,荼毒东南有十多年,为祸一方……
…………
当然这些都是朝堂大人们所关心的事,对于现还是在的升斗小民的徐孜小姑娘来说,和父亲徐渭的斗争才是她关心的重点。
徐渭这几日总算是消停了些,不再找媒婆来选媳妇了,估计现实的惨痛已经告诉他,他原来的想法是多么的不靠谱。
所以,他现在改变思路,决定把徐孜交给潘家呆上些时间。
随着要上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徐渭火气都上来了,这么拖着终究不是他徐文长的风格。所以今日一早终于决定去潘家。
“啊~~~~~~”
徐孜仰天长叹,对于父亲的顽固,她真是忍无可忍了。
为什么明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徐渭却就是不愿去做!
不行,她要把父亲的局给搅黄了!
因为心里头冒着火,徐孜跑得着急了些,堪堪推开大门,就和门口站着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唔,好痛!”
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今日果然诸事不顺吗,徐孜愤愤的打量了来人一眼。
居然是一个和她一般高的小和尚……
衣衫有些褴褛,肩上挎着一个灰布包袱,脚上一双褐色的罗汉鞋已经蹭破了几个洞,那里正露出了几个黑压压的脚趾头,此时小和尚正和她一样呲牙咧嘴的摩挲着自己被撞的发疼的心口。
徐孜疑惑的看着眼前之人,她家已经富裕到让和尚专程赶来化缘的境地了吗?
“你是?”
听到有人询问,小和尚双手合十,有礼的鞠了一躬,“阿弥陀佛。小僧无欺,请问贵府可是姓徐吗?”
徐孜莫名其妙的点头,“是啊。”
“那敢问何心隐何大侠可在?”
嗯?
何心隐?小和尚?原来是这样……
徐孜恍然大悟的说道,“你是少林寺的!”
听到对方道破了自己的来历,小和尚无欺不惊反喜道,“小施主知道小僧的来历,一定是何大侠说的吧!”
“阿弥陀佛,何大侠总算是愿意与小僧一战了。”
小和尚严肃的将纳衣的袖子放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想了想又将身后的包袱解下,从里面取出一根二尺长的双截短棍,再将明显干瘪下去的包袱整理好放在干净的台阶上。
做完这一切,认真的对徐孜行了一礼,脆声道,“请何大侠出来吧,小僧愿求一战。”
徐孜无语的看着小和尚做完这一整套仿若仪式般的准备工作,无奈的和他说道,“小师傅,何大侠已经不在这里了,他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
“小施主休要诓骗小僧了。”
无欺小和尚老神在在,今日无论如何要等到何心隐。
“你不信?”
徐孜皱皱眉头,她还有事,可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在无意义的人身上。
“恕小僧无礼了。小僧一日不见到何大侠,就一日不会离开……嗯……,”不确定的抬头瞄了一眼府邸大门上方的匾额,这才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离开榴花书斋。”
徐孜被小和尚的不讲道理给气笑了,怎么,还打算赖在他们家了,正打算上前好好理论。
忽然福至心灵,也许,可能,说不定她找到了解决忧心不已问题的好办法。
嘿嘿嘿……
“咳,咳,无欺师傅是吧,你说自己一日不见到何心隐大侠,就一日不离开是吗?”徐孜嘴角上扬,窃笑道。
无欺小和尚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当然。”
只是怎么有股阴风袭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这可是你说的。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不要出尔反尔哦。”徐孜笑容可掬的看着对方,慢慢走下台阶。
“小施主,你,你要干什么?”看着逼得越来越近的徐孜,无欺怎么有种羊马上要入虎口的感觉。
“哎~~,别害怕,我就是想让你进来先休息一会,长途跋涉的赶过来,这么长时间总要先吃口饭,喝口水吧。”
当然,至于后面吗……,徐孜暗暗把后面的话给藏了起来,吃完饭,喝完水,你又不走,是不是在我家多呆几年,敢和何心隐较劲,功夫肯定是相当厉害的,有了这么个保镖,至少她爹该放心了吧!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