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瑞安发现自己真的成了可以穿梁越脊大盗,他只轻轻一纵身,便跳上了常家的高墙,随後又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常家的院里很忙碌,这和他想象的是一样的,因为毕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他听来往的人说常老爷好像不行了,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刚刚醒过来,却好像是没事人一般。凝霜小姐喜极而泣,可是年纪大的人都知道这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郑瑞安一阵难过,常老爷毕竟待他不薄,而且自己所作的也愧对他,要不他也不能……
於是他准备过去探望一下,可是总不能这样明晃晃的出现吧,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避开来往的人躲在墙角处想办法,正看见常吉往这边走来。他忙小声唤他,想向他打听消息,可是他像听不到似的匆匆走过去了。
突然,不知谁喊了句“老爷不行了!”
院子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忙忙的赶了过去。
屋子装不下那麽多人,结果一些下人挤到了走廊上,却都伸著头极力的向里看去。
趁著乱,郑瑞安急忙潜伏在暗处,趴在窗上观察动静。
他看到老爷一口一口的费力的喘气,却好像仍旧觉得憋闷似的。
他握住凝霜的手,哆嗦著。嘴张了几张,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霜……爹……对不起……你……”
随後手一松,半睁著眼睛,不动了。
凝霜喊了两声“爹”,哇的哭出来。
其余的人也哭作一团。
郑瑞安的鼻子也猛的酸了起来,喉咙里像有什麽东西哽住一般憋闷。他抽泣了两声,感觉眼眶发热,结果便愈发难受起来。
突然,他看到常万田坐起了身,然後下了床,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下屋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人,然後走出门去。而屋里的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继续悲伤著。
郑瑞安紧盯著常万田,看到他走出房门,还向自己这边望了望。
他一阵紧张,不过自己躲在这样暗的地方,而他又在明处,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吧。
常万田好像真的没有看到他一般,照样面无表情的继续走,然後就……消失了……
郑瑞安急急的眨眨眼,这是怎麽回事?
他又忙看向屋内,常万田仍旧好端端的在那躺著,只不过眼睛闭起来了。
这是……难道刚刚是幻觉?
屋内的悲痛完全证明了这一点。
没过一会,外面有人进来了,於是屋里更加乱起来。他听到凝霜尖叫著:“别抬,别抬我爹!爹──爹──”
人影晃动,他已经看不到凝霜了,只能听见她在那里绝望的呼叫。
他很想冲进去救她,可是……这怎麽可能呢?
巧巧?!
对了,巧巧应该会在的,她可以照顾凝霜。可是巧巧……
郑瑞安方才记起刚刚在屋里密密麻麻的人中并没有看到巧巧,这麽关键的时刻……巧巧……哪去了?
也没有聂世昌……t
脑中忽然浮现出巧巧凄然的挂著泪水的脸……
对了,此番来是要救巧巧的,现在就去找她……
人都集中在常万田的屋子里,其余的地方自然安静许多,郑瑞安可以放开胆子跑,步伐轻盈,似乎从来没有受过伤。
很快就来到凝霜房前。
巧巧如果不在这里,他还真不知道该上哪去找了。
门竟然是开著的,屋里还亮著灯。
郑瑞安躲起来听了会动静。
好像没有人。
他不放心,舔开窗纸往里瞅了瞅。
的确没有人,而且静得可怕。
赶紧溜进屋里。
他从来没有来过凝霜的闺房,一时竟有点迷糊。
“巧巧,你在吗?”
他轻轻唤了句。
没有回应。
一阵香气从尽里面飘出来,正是凝霜身上常有的味道。
郑瑞安方才发现自己忽略了房间里侧的暗门,想来那就是凝霜的卧室了。
巧巧难道是在里面睡觉呢?还是……
很快,他就置身於卧室,也正正发现床上躺著一个人。
床上垂著水粉色的半透明的纱帘,帘内的人似乎并没有觉察有人正向她走近。
“巧巧?”
郑瑞安再唤了句。
仍旧没有回应,像是睡得很熟。
郑瑞安撩开帘子……
很快就放下了,还差点冲出房间。
床上的人赤身露体的平躺著。
是个女人。
他逃了几步又停下了,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嫩红的印记。
梅花形的。
这个印记仿佛唤醒了他一直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那是……
胸口紧了又紧。
他颤抖著,再次靠近那张床,撩起了床帘……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白,那白上还印著长长短短的一道道红印子。
是血痕,以胸口处最为集中。
郑瑞安充满罪恶感的继续看上去,目光定在这乳白右肩上的那朵嫩红的梅花……
记忆的闸水突然破闸而出,虽然模糊却又异常清晰……
……婚礼……醉酒……被扶回後花园……凝霜来了……他哭著挽留她……再一次的温存……眼前始终闪动著这朵娇豔欲滴的梅花……
而之前的那夜,他知道,凝霜的肩上根本就没有梅花……
郑瑞安仿佛没有了呼吸,他再继续看上去……
是巧巧!
梅花盛开在她的肩上!!
就像印在床单上的另一抹血痕一般耀眼……
他瞪大了眼睛,紧接著又紧闭了起来。
再也站立不稳,所有的痛似乎都在瞬间袭了上来。
他跌倒在地,浑身像要炸裂一般。
他想哭,却找不到眼泪。
“巧巧……巧巧……”
他语无伦次,哆嗦的手摸著巧巧的脸。
那是冰凉僵硬的脸蛋。
巧巧,死了。
她紧皱著眉头,看来之前一定是受了很多的苦。
是聂世昌……一定是他!
郑瑞安的全身充溢著挡也挡不住的恨意。
不过看来她似乎没有放心不下的事情,因为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那复杂的目光……郑瑞安是再也看不到了……
“巧巧……对不起……”
今时今日,他方记起此中种种,原来巧巧一直是对他有意的。而正因为爱他,才不顾危险的安排凝霜与他相会,而忽略了自己心中的痛;正因为爱他,才不惜余力的帮他、救他,直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郑瑞安再次痛苦的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床上。
他不忍再看到眼前的惨状,可是床上人曾经的一颦一笑此刻竟接连不断的在眼前闪过。他不想记起,他承受不住这份意外的伤痛和内心的无限愧疚,而这些画面却固执的划过再划过,拦也拦不住,尤其是最後那张挂满泪水的凄然的脸就定格在眼前,那目光竟是无限的无奈和留恋。想来她当时便知自己难逃一死吧,而她的心思至死还无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