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天气哼哼的想著这些,几次提笔想写封信质问一下三哥。她怎麽也不明白老实巴交的三哥怎麽会说起谎来了,就算他没有教好聂世昌,也应该实话实说啊。就算他不想实话实说,怕丢人,也不能把他弄这里丢我的人啊?
越想越气,每次信写到一半就愤怒的把笔扔掉,把信撕碎,结果就耽搁下来。没想到三哥的信倒先来了,自己倒要看看他有什麽说辞。
五姨太顾不得保护养了多年的指甲,飞快的把信拆开。
“五妹:
见信如晤。
世昌日前已完婚,请勿再念。
侄媳乃东村吕昆之女。此女貌不甚佳,但贤良聪慧,知书达理,人皆称赞。过门即奉吾如生父,孝心可嘉。
三哥能力有限,多年积蓄於此番大事挥霍一空,还欠银数两,但不日即能还清。只为世昌寻一良妻,心愿已足。
世昌常挑灯夜读,虽新婚亦不敢怠慢,学业日有长进。
新媳日夜陪伴左右,红袖(必须隔开,要不不让我发,而添上会更有古典效果)添香,如古时才子佳人。
世昌已定明年上京赶考,待高中之日,定去贵处探望五妹。
月前所言入赘一事,吾百思却不得施行。
聂家唯有一子单传,岂可改为他姓?光耀他人门楣。父母大人在天之灵一定怨恨於吾。况吾多年节衣缩食只为世昌出人头地。
一时盛怒将信置於地,随风而去。後感五妹亦是好意,不忍为兄与幼侄受苦。
吾唯有为侄挑选良妇,以慰五妹之心。
望五妹体谅愚兄一片苦心,不要记恨於吾。
今奉上书信,愿将喜事与五妹同享。勿再挂念。
五妹亦需保重身体,同享明朝之盛事。
……”
五姨太看完了信,气消了,可是人却堕入五里雾中。
三哥在说什麽啊?这是哪跟哪啊?
他说世昌结婚了,娶的是东村的姑娘……每天都在用心攻读,明年定然高中……
可是聂世昌不是在这入了赘吗?还天天不学无术挥金如土……
他说吕家姑娘和世昌恩恩爱爱……
可是凝霜和聂世昌只是横眉冷对形同路人……
他说要保住聂家这一点血脉为聂家光耀门楣而反对世昌入赘……
那麽现在这个天天吊儿郎当堂而皇之出入常家大门的是谁?难道……难道世昌会分身术?可是分出的这个身来怎麽和信中的人截然相反呢?
她哆嗦著手举著信再次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一时盛怒将信置於地,随风而去”一句上。
三哥把信扔了,被风刮走了……
五姨太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越跳越烈,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麽说,信是被别人捡去了,然後……
这麽说,眼前的这个聂世昌是假的?
五姨太坐都坐不稳了,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
难怪,难怪这个聂世昌这麽……不可理喻……
五姨太想到了与聂世昌──姑且暂时仍称他为聂世昌吧──的第一次相见。
虽然多年不见,但是因有血脉相连,姑侄相见本应很亲切。可是五姨太热著脸来,得到的却是聂世昌非常有礼貌的作揖。
动作虽礼貌,眼神却不大规矩,直往她身上乱瞄,弄得她相当不自在。不过也只道是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世面,在这待久了就好了。
不仅如此,当时聂世昌高大魁梧的身材著实让五姨太吃了一惊,想到自己爹娘及哥哥嫂嫂姐姐等人没有如此高大身材的,世昌这是遗传了谁呢?
况且他的年纪……
五姨太心中的侄子世昌是个不到二十的青涩少年,可是眼前的人却显得老成了许多,难道是被生活的艰难给磨砺的?
心里虽犯寻思,但是也没敢表露出来,否则这婚事就吹了。
急急的办了婚事,倒像是怕自己後悔似的,只等著一切按部就班的发展就水到渠成了。
却没想到……
聂世昌似乎并不太看重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倒成天的赌坊青楼的来回出入,还教下人们赌钱。不仅老爷没见他摸过书本,自己也没见过,这还是三哥信中那个饱读诗书秉烛夜读的秀才吗?怎麽一到这就变了样呢?
就算受了刺激,但是这麽长时间了,也该恢复了吧?
她受不了老爷的埋怨,也受不了他如此的挥霍,多次找他劝说,可是每次见到的都是他酒气熏天的样子。
她一开口,他就嬉皮笑脸,有时甚至和自己动手动脚,乱了长幼。这还是一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吗?她怎麽想也想不通。
不想任他胡闹下去,但是又毫无办法。有时她真怀疑侄子是鬼上身了,全乱了品性。此刻方才明白,不是鬼上身,而是常家来了个真的鬼,一个讨债鬼……
这事她是万万不能说的,人的嘴都不严实,万一传出去的话她五姨太就完了,本来现在就够让人埋怨的了,再把这事抖出来,老爷还不活撕了她啊。
可是有了这麽个来路不明的人天天身边晃来晃去,五姨太真不知他最後能做出点什麽来。
结果每天都神经紧张,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
旁人还都以为她是因为失了宠,算盘落了空而忧虑成疾,有谁知道她心里的恐慌呢?
她喜欢探听别人的秘密探听了小半辈子了,结果这个秘密却让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而一旦知道了,就忍不住想多了解点。
这个聂世昌,究竟是谁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他肯定不是好人,好人怎麽会干冒名顶替的事呢?
她不好亲自出手,只好把银珠派出去。
这个银珠是她一手调教的。人虽不大机灵,但是心眼不少。用她是用她,但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这个秘密。於是就只对她讲:“你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我总得给你找个婆家。咱们在一起也这麽多年了,要是分开我还真舍不得,不过也得看你的意思。”
银珠当然得顺著主子说话:“您怎麽安排我都行,银珠一定听您的。”
於是五姨太就说:“我看凝霜和聂世昌的缘也尽了,成天不是吵就是闹,弄得我侄子只能上外面瞎胡闹去。别人只知他挥霍,怎麽知道我侄子心里的苦呢?”
五姨太说著说著用手绢拭起了泪。
这是她的一贯手法,一旦要别人答应她什麽事,她都“以情动人”,常万田总是栽在她的眼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