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
外面传来了敲更声,已经二更天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天亮了,爹就要自己去见那个人,要自己嫁过去,而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了。她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要么……
“先生,你……带我走,带我走……我不想嫁给那个人……”
凝霜再一次提出了请求。话一出口,她才想起郑瑞安刚刚拒绝了她,这次该不会……
郑瑞安沉重的摇了摇头。
凝霜真的要绝望了:“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在发颤。
“我不能……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郑瑞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先生,快带我走吧,一会天就亮了。”凝霜焦急的看着窗外,仿佛只要一个不留神,曙光就会透过窗棂射进来。
“不,”郑瑞安苦笑了:“你会要的。或许你现在不在乎,可是等到我们生活在一起,你会天天为柴米油盐发愁。你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和我在一起,你可能要下地干活,吃许多苦,你会受得了苦日子吗?”
凝霜不说话了。
郑瑞安说的这些都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可是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就觉得很幸福,即便有再多的苦她也能吃。而且,她可以趁天还没亮回去收拾点细软和首饰,这样生活至少可以不那么拮据。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郑瑞安说了。
郑瑞安很佩服她的小脑瓜子转的这么快,可是却太天真了。仅仅有了银子就可以了吗?钱是会花光的,到时,他要拿什么给凝霜?凝霜会不会后悔跟他生活在一起?万一她后悔怎么办?到时候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想起了母亲结满老茧的手,曾经也是圆润的,泛着光泽的。他握了握凝霜细滑的小手,他不敢想象这双手结了茧子的样子,他会恨自己的。他想救她离开这个表面温情的樊笼,可是他能让她再跳进一个火坑吗?
凝霜见郑瑞安又不说话了,神色凝重,很快猜到了他在顾虑什么。
她喜欢郑瑞安,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
当初听说要给自己找一个教琴的先生,凝霜还很不乐意。因为她不喜欢学琴,而且周遭的环境让她整天都有气无力的,没有心情做任何事。她也曾像许多的女孩一样幻想过出嫁,只有那样才能摆脱这种压抑吧。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永远都不可能离开这个深宅大院的,父亲想要为自己招赘的打算她是早就知道的。
看来,自己的一生也就这么样了。虽然头顶艳阳高照,虽然鸟儿的鸣叫预示着春的来临,可是,每个季节,每一天,对于她来讲都没有什么不同,都没有什么颜色。
她听巧巧说要为她请的教琴先生是郑瑞安。
关于郑瑞安,她也是略有耳闻,他的俊逸,他的聪颖,还有他的父母……这么小的地方,没有什么是传不过来的。只是对于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她并没有像其他女孩一样提起兴致。因为她不喜欢家里为她安排的一切,所以任是谁来都是一样的。
倒是巧巧一副分外关心的样子,郑瑞安来那天她就以为五姨太梳头的幌子跟在五姨太身边,来到大堂。直听到老爷让她唤小姐出来,才一路脚不沾地的飞跑回来,两眼放光的向凝霜描述郑瑞安的与众不同。
于是凝霜才勉强有了点好奇心,再加上是爹让她出去,就只得去了大堂。
拜见的时候她也是忍不住,好奇的瞄了郑瑞安一眼,可这一眼却似一道刺眼的阳光一下子照进闭塞的心门,她突然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着光,放着热。结果那个夜晚似乎也变得分外明亮,亮得直晃眼,让人难以入睡。
好容易入了梦,却似乎一下来到了大海上。四面一片茫茫,而自己和郑瑞安坐在一条小船上,相依相偎。
她知道这只是个梦,因为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嫁给他的。郑瑞安什么都好,可是他的出身……爹是很在乎这个的,就算他不说什么,五姨娘的嘴……
她开始渴望学琴,渴望每天两个时辰的相处。
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虽然她知道自己即便不打扮也是很好看,这是大家公认的,可是她仍旧穿上能使她显得分外动人的水粉色衣衫,簪上几朵嫩嫩的鲜花。
镜中人波光流转,体态婀娜,自己也是越看越喜欢,然后便由巧巧扶着到琴室去。
她知道,巧巧这个精灵鬼一定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心事,要不不能总是揪着小嘴,带笑不笑的看着自己。直到后来,这鬼丫头居然在自己学琴的时候借故离开,弄得自己和郑瑞安好不尴尬,除了琴,更是别无话讲。
不过,虽然没有言语,但是她觉得郑瑞安懂得自己,就像自己懂得他一样。郑瑞安最吸引她的,不是他的样貌,不是他的才气,而是……她觉得自己与他之间有着一种灵犀,一种默契。就像现在,虽然郑瑞安不说话,但是自己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相信我,担心我后悔,是吗?”凝霜看着郑瑞安低垂的头。
郑瑞安叹了口气,凝霜只猜对了一半,她不知道,如果自己让她熬苦日子,后悔的人会是自己。
“你放心,既然我决定跟你走了,就不会后悔。日子或许会苦一些,但是我相信是暂时的。你有才气,等我们找到安身的地方你就去赶考,你一定会高中的。只怕到时,你会嫌弃我,自己倒后悔了……”
凝霜说到这,就好像看见自己已经成了弃妇,眼泪又出来了。
郑瑞安紧紧抱住凝霜。他怎么会嫌弃她,嫌弃一个抛弃了荣华富贵而执着的跟着自己的痴情女子?但是,他们将逃往何处呢?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平静的日子被一群人打破,结果家破人亡?
浑身肿胀的父亲,又深又长的趴在母亲脸上的伤疤,一下子跃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