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虽说那八人说大图此刻已是大厦将倾,不久就将分崩离析,可现在在大图朝境内却依然还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说来也怪,都说百姓最为愚昧,可偏偏他们看得最透,为何?他们最为实在,往往能看到当朝者看不见或不想看的东西,所以他们担心着,暗里叹息着,早早准备着,人前还是豪朗笑着,只是脸上的阴云却没法随着笑容淡去。
粮价贵了,巡路的士兵多了,有大爷卖着脸皮去问如何,落得个小娃娃都不信的答案——防着妖怪,开玩笑,上一次大劫妖怪被杀的还不够么,妖王都被干掉几个!这些其实也正常,一些抢人抢钱的流氓多了,官兵的确会加强巡守,不过又怎么解释那些被砍头的大官,那些急匆匆卷着铺盖辞职的芝麻绿豆官,那铁矿的禁严,那去无尽之森的禁止,连进城卖菜菜篮子都要被插几刀哩!他们看不到别的更大的事,但凭着自己的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暗暗打着琢磨。
百姓们压抑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始七嘴八舌地造起了谣言,酒馆里,田埂上,暗地里,他们兴高采烈,他们得意卖弄,那劲头儿,仿佛自己说的真的只是谣言。
朝廷也不似往常那样派人去处理了,只是沉默着,这加剧了流言的传播,将更多不是那么聪明的人拉进了漩涡。
“要我说,那是个骗局,风将军那么好的人,那么棒的身手,怎么会被大火烧死,无稽,无稽之极!”酒馆里一位明显是喝多了的客官红着脸粗着脖子喊着,“那是诡计,有奸臣设计害死了风将军,可怜那个娃娃皇帝还在嘬着**,不知道他已经失了半壁江山!”
周围的人也是红着脸好像真的疯了,傻子似的附和或叫骂,他旁边的一位男子比较沉稳,因说道:“此话严重了,风将军虽武功盖世,但也有疏忽之时,再说,在他当上将军之前,死在他手里的还少么!”此话有些忌讳,他说的很小声,歇了一会喝口黄酒又大声道:“当年皇帝是年幼登基,可他的手段还小么?连内阁和宰相都奈何不了他,他又怎可能被小人蒙蔽!”
底下有人说道:“对啊,我还听说皇帝和风将军是兄弟,怎么可能看着他被害,不可能啊!”
最先说话醉酒男子没听这些,只是一个人闷闷地喝酒,他的眼睛比他的脸还红。
有人挑起了新的话题:“要我说,那娃娃皇帝干的也还不错,斩了不少奸官贪官,还当堂批评了宰相,啧啧。”
“有什么用?怪先帝走得早!留下这烂摊子!听说了么?六省部察宣布今年不去拜朝了!说是病重。”
“啊!他们就不怕铁甲军!”
那喝酒男子闻言接口道:“嘿!铁甲军,将军都没了,还要士兵干嘛!”
此话大家都明白,风将军曾任铁甲军四部之一黑甲军之将,周围之人看他的身材也大概都猜到他的身份了,有位客人就叹息道:“这世道真不知怎么了?好人不好命,风将军,李将军,岳将军,童将军都死得不明不白,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眼瞎了。”
话音未落,那人看朋友眼神不对,煌煌紫光就透过关窗子和门户,差点闪瞎了客人的眼,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轰隆隆的闷雷使门窗、桌椅、碟碗酒杯乃至整个大地都不停摇晃震颤,众人回过神来,那客人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他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他,又好像没有,他将旁边的客人拉起来,问他:“#¥%”
客人苦笑了一下,耳朵聋了,自己都听不怎么请自己说什么了。这时,他看到街道上已经拥堵起来,他就向旁边的那位示意了一下,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
没到门口,他的听觉已经恢复了一点,就听到街上吵吵嚷嚷,依稀有“神仙啊,神仙打架啊。快跑啊”这样的惊叹,他是读圣贤书的,自然不信这个,可是对外面却更加好奇了,他以为,应该是比较奇特的自然现象。
天空乌云密布,并且压得很低,远处城墙好像都已穿透了乌云,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空中肉眼可见的漂浮着像线一样的灰尘。街道上,人头灰压压的一片,好似另一片乌云。客人挤进人群,看向他们指指点点的地方,那一边,霞光万丈,从山顶到山脚由浓到淡被抹着金黄夹杂着淡红的细妆,看来那边并没有下雨的征兆,觉得不对,又定眼看去,只见有两个太阳悬在两座山峰的山脊处。
“老夫子!这是什么!”
“神仙!”旁边的客人喃喃自语,“神仙啊,我又看到神仙啦,他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愿好人平安!”说完就哭着跪了下来。
像他这样的不止一个,街道上陆陆续续地有人跪下,虔诚的祈祷,祈求神仙保佑他们。客人迷茫了,没有像他们那样跪下,遇到神仙,就是这样么?神仙,会在乎,会喜欢这些么?
街道上就剩两个人了,一个是这位客人,一个是那位醉酒的,其他的,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远远的,两人看见那两个太阳相撞了,接着,一道像海啸一样的气浪就扑了过来,客人呆住了,直到那位醉酒的汉子大叫道:逃啊,都快逃啊!
客人头脑不清醒,但却牢牢跟在了那个男子身后。它随着男子跑向了城主府,城主府外有士兵挡阻,他随手打倒两个,却有意无意留下了一个。知书达理的书生为了逃命红了眼,捡起了刀,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砍断了他的半个脖子,他没在意这些,慌慌张张地跟着他跑进了城主府。
他们刚跑进去没多久,客人听见了响声,他回过头,看到了生生世世难忘的一幕。
气浪撞击到大地上,大地像海水一样翻涌起波浪,波浪咆哮着冲向前方,像一条愤怒的气焰冲天的巨龙,灰黑色的巨龙吞噬者庄稼、房屋、血肉等等他能触及到的一切,人们还未发出惨叫就和自家的牲畜一齐被卷向高空或被压在地底,无论是娇美的、丑陋的、强壮的、卑劣的,无论是人是狗是猪是牛,无论甘与不甘愿与不愿,都被绞碎压扁然后搅拌抛洒,他们从此成了一体,如果有轮回的话,阎王该怎么算呢?
巨龙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他的身躯越来越大越来越臃肿,当他停下了苟延残喘的时候,在他身上的子子孙孙却继续了他的暴行,无数残骸抛向天空——那是房屋的、地底板块的、泥块的、树木的,以及血红色的分不清是谁的,接着他们砸穿了乌云,冲向了呆愣着的、惊呆的、不知所措的神仙的信徒们。天啊!神仙啊,救救你的子民们吧!
砰砰砰——咚咚咚——
巨响盖住了天上的雷声,无人听见,无人在意,这里的哀号与惨叫。
下雨了……
城主府撑起了一个半球透明护罩,得以幸免于难。泥土混着雨水糊住了护罩,视线渐渐黑暗,客人无力的瘫倒在地。他心里或许有窃喜于自己的逃脱,或许有见识到天罚的恐惧与无力,或许有兔死狐悲的悲哀,更多的,还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这种情绪绞的他痛彻心扉。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风老头儿,那些蝼蚁真可笑!哈哈!居然对我们下跪,他们配么!打的痛快,不枉我偷偷放你出来……”
“唉~生灵涂炭啊……”
蝼蚁么?客人笑得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