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手术一台接着一台,基本没有给夏如雪喘息的机会。以她的个性,一旦投入工作,就会忘记周围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尽最大努力将手术做好。作为副手,她一边帮助主刀医师最好地完成手术,一边还要用脑力记忆手术过程,累积手术经验。手术结束后,她并没马上出手术室,而是马上到外面开始记录手术过程,分析疑难解决方式,总结手术的经验。随后,主任也走出了手术室,见到她倚在手术室外的柜台前笔耕不辍,靠近一看,她正在满纸满纸地记录着今天手术的过程、难点和后续分析。
暗暗地感叹,现在的年轻人不容小觑,何况是长得又漂亮,年纪还那么小。开始的时候只是想找她顶替一下小邓,但后来发现她对手术非常熟悉,技法也娴熟,是个不可多得的临床医生。
见她全神贯注地写着画着,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存在,主任转身离开了手术大厅。
将今天三台手术的记录写好后,她才发觉自己靠着柜台上太久了,双腿有点麻木,按着酸软的肩膀,环视了已经空无一人,却依旧灯火通明的手术大厅,看了一下墙上的表,又对了一下自己的手表,11点半了。
清洁的阿姨此时推门进来,“夏医师,今天外科手术这层十二点熄灯。”
“好,知道了。”应了一声,离开了手术大厅往自己的科室走去。
外科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的,现在还有一个同事在值班,回到科室却不见了人影,里里外外找了一下,都没有,奇怪了。
于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了口刚倒的热水,暖意让空空如也的胃部舒展了些,从抽屉翻出一包海绵蛋糕,撕开,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夏如雪看着窗外的夜空,一边吃一边放空。
隔了一会儿,她的同事从科室里面的档案室出来,见到她,打了声招呼。
“小雪啊,刚才有人找你,是你男朋友吧。”胡医生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
“哦,我进来一会了,没看到人。”男朋友?
“你手机没开吧,赶紧打个电话,等了老半了。”
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没在身上,定身一想,放在手术室的更衣柜里了。
“胡姐,我想今天在科室过夜了,明天早上还有手术呢。”
“你不找找你男朋友啊?人都来好久了。”
“手机落手术室那边了。估计这么晚了,走了。”
胡医生放下手里的资料,说,“那你今晚就在这睡吧,我等一下给你整理一下休息铺。”
“不用了,胡姐,我在桌子上趴一会。你别忙了。”
忽然桌子上电话响了,让胡姐去一下住院部。
胡姐走开了,就剩下夏如雪一个人。
正准备撕开第二个蛋糕的袋子,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地靠近,夺过了她手里的东西,眯着眼皱着眉看了一下,直接就丢入了垃圾桶。
可能是手术的时间太长,太累,她的反射弧变得有点长,半天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在干嘛。
丢了她的蛋糕,是几个意思。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一开口就是质询的语气。
夏如雪这时才反应过来,男人将她的晚餐丢掉了,脑海里脑补了如果她说“我又没让你等”这句话之后,他们又会一直争执下去。
主要是,她现在真心没力气回驳他。
“对不起,手术时间有点长。”语气柔和。“等了很久吧,不好意思。我把手机落在手术室了,本来可以打个电话给你的。”最后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笑得比哭难看。起来,带你吃宵夜。”见她脸色平静,也不好发作。最近小女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大,动不动就发脾气,说话带刺,难得她压着性子,跟他细声细语。
“不吃了,没胃口。”站了一整天了,实在是不想再走动,黏在椅子上,很舒服。
“吃那种垃圾食物就有胃口了?”
“习惯了。无所谓。以前都是那样吃的。”说得云淡风轻。
怎知无心的一句话却引来男人瞬间冷了脸,“你很喜欢以前的生活?”
还好今天的手术异常顺利,她的成就感爆棚,心情也极端地好,不然真的不知道她会怎么跟他争辩。
吸气,“现在也挺好。”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在哪里,好到你躲在这里,不愿跟我回去?”男人阴霾密布的脸配上四周冷冷的空气,真是顶的过四台中央空调。
“我本来想明天是周五,只有两台手术,做完手术我就放个小短假,所以今天想着不回去了。”
男人皱着的眉头也不舒展一下,“不用洗澡?”
大跌眼镜的夏如雪露出了笑靥如花,“哈哈,你白痴啊,我们进手术前都会清洗,然后就是全身无菌处理。”说完那句白痴才知道自己放肆了,吐了吐舌头。“好吧,反正也不远,就回去吧。”
她今天意外的心情愉悦,只是一句都没有提到早上的事情。
原来她真的是极度累了,短短十几分钟的车程,也睡着了。连他抱她上楼,开门,放在沙发上,好一阵亲吻,她都没有醒过来。
她睡着的时候,脸部的线条柔和得如同婴儿,长而密的睫毛,淡粉色的双唇微微张开,呼吸声低沉均匀。摸了摸她眼底的淡淡的黑眼圈,吻又一次没忍住地覆盖她的眉目。
身体还是很快地有了反应。
只要一靠近,他历年来傲人的自制力可以顷刻瓦解。什么深沉可怕,什么残暴凌厉,仿佛那些都不是曾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词。现在,他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男人,等爱人下班,接她回家,为她热汤饭。
“宝贝,醒醒。”
“唔....走开...”嘴里咕哝了一句,不满地吵扰,推开他,翻身躲入沙发的椅背。
他好不容易维持了一丝理智,离开她的软绵绵的身体,走到厨房,将李嫂一早就准备好的燕窝粥和红米饭放入微波炉,调整好时间,才走出了客厅。
女人已经不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力煌听到声音来自浴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三步跨作两步奔至浴室门口。
安琪围着一条米色的浴袍,披散着乌黑的湿润的长发站在浴室门口。
而夏如雪惊呆在另一边。
两个女人,相隔只有一张吸水垫子的距离。
深夜十二点,三个人,面面相觑。
“麻烦让一让,我要上洗手间。”还是夏如雪首先从这种张力满布的氛围中反应过来,右手握紧了又张开。
安琪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微微耸了耸光滑的香肩,看了李力煌一眼,“Luis,我不敢住酒店,对不起,我....”还没用她甜美如蜜的嗓音说完,就听到她大声一喊,“啊!”
原来是夏如雪不耐烦,伸出手,不算用力地将她拉出了浴室。
“抱歉,我急。”丢下冷冰冰的一句,就甩上了门。
上次她在洗手间躲了那么一阵子,李力煌就将安琪送走了,这次恐怖不知道要多久了吧。
不多想,该干嘛干嘛,洗澡刷牙保养。反正隔音效果极好,什么都听不到,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明。
怎知才刚洗好,就有人拍门,从频率上听,应该是李力煌。
打开门,男人俊俏的脸上,多了五指红痕。
“出来。”
跟着他走到了客厅,发现李嫂和一个年纪大概在四十多岁的女人,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一时间,所有情绪都凝固。
“李姨,我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太太,夏如雪。”说完,长腿一伸,跨坐在沙发的扶手上,那种暴戾阴沉的神色,才是真的李力煌。
那个比李嫂年轻的女人抬起头,神色慌张地看了一眼夏如雪,又马上低下了头。“少爷,我知道了,知道了。”
“李嫂年纪大了,难免记不得。我不想再重复,以后这个家门,只有你们眼前这个女人可以进来。”说的话很简洁,语气却是大相径庭,让人不寒而栗。好像违背了他的意思,会死得很惨。
李嫂也微微抬了头,但是深知少爷的脾性。“错了,我错了。小李,我以后会好好教她。不会再犯错。”
夏如雪终于有点看懂眼前的状况了,伸手将两个女人扶起来。低声说,“晚了,都去睡吧。”
得到太太的帮助,两个人赶紧搀扶着回到偏厅的客房。
男人站了起来,走到厨房,不带手套就从微波炉里拿出了食物,放在餐桌上。
只好马上过去,坐下,打开那一大盅燕窝粥,发现没有碗筷,起身,又马上被男人的手臂抓住。
墨黑的眸子揪住她的一举一动,“去哪儿?”
“拿双碗筷。”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吧。
“给我也拿一幅。”
她很快地拿来了碗筷,装了他和她的,低头慢慢地品尝起来,顶级的燕窝,入口即化,混着绵密的粥水,一口口都是极品。
“很生气?”没由来的,他问了一句。
沐浴过后的轻松让她神经松弛,还有着暖心的食物,为什么要生气。
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又低头继续吃,真的饿了,很快一碗就见底了。
“跟你第一次见到她的反应差太远了。”原来,他是纠结这个。
本来还想跟他抬抬杠,然后又不想了,于是还是很诚实地说,“她也是个可怜的人。”眼神不知觉地飘向了虚无的远处,被男人猎鹰般的眼睛捕捉到。
“跟你一样可怜吗?”
终于,还是放下了勺子,眼神对上他,看到里面无限的焦躁和连发脾气都俊逸得让人心跳的面容。
“路易斯,不要再刺探我的心,有些话我不说,代表我一点都不想提,有些人我不联系,代表我已经慢慢忘记。很多年前,我已经开始做这件事,你和我都明白。现在,我正在努力地适应和你在一起的生活。你需要给我时间。”
她仰望着他,那精致的脸上,繁星般闪耀动人的眸子,仿佛黑夜里的钻石,坚定,隐忍。一字一句,没有情绪的起伏,却击痛他的心。
爱情是一件会让人越来越贪心的事,从原来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可以到现在他必须得到她的全部。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不能容忍,她在时间的夹缝里,总回想起那些关于那个人的过往。渐渐不能接受她的注意力被别人吸引,更不能忍受她对他的漠视。他本以为今晚她故意躲在医院,是为了跟他冷战,本以为她最终会受不了跟他大吵一架,却没想到,就算安琪出现在家里,她也只是躲入浴室。
既然要摊开说,她也就把心底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你也不必逼我结婚,在这个时代,一张纸能代表什么?何必让你辛苦打下来的事业冒着分给别人一半的风险来结婚呢。再说,就算我们结婚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安琪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你还是做你的总裁,我还是做我的外科医生。”
就在他狂怒的暴风雨要来临之际,她凑了过去,唇上还沾了燕窝的味道,吻了他性感的薄唇,很动人地,吸吮了一下,还发出不小的声音。“就算我说我好嫉妒,你又能怎么办,还对李嫂他们发火吗。”
终于还是怒了。
抢过她的勺子扔回碗里,单手将她拦腰抱起,跨步往卧室的方向去。
门是踢开的,也是踢关的。
没有开灯,他也能精准地找到那张大床的位置,黑暗里,他双手带来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女人也知道说出心底话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求他不要需索过度,她明天还要上班。“就一次,好吗?”
“现在知道求饶,会不会晚了点。”男人被情.欲熏染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性感撩人,飘入她的耳朵里,心尖颤动。
“有两天半的假期。”她的声音也被欲望染上一层绢色,细腻绵软得滑入他的心脏。
也许是真的心疼她的疲惫,也许是真的相信她会用两天两三夜的时间弥补他,李力煌真的只一次就放过了她。余下的,全都化作酥麻的疼痛,独自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