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了,今天是开课的日子,早上六点十分各班集合跑操之后,便是早上的晨读。有的同学在背诵课文,有的则是捧着《唐诗精粹》,还有《古文观止》《当代散文选》《飞鸟集》之类的,宋词则是拿了一本《我与地坛》静静的读着,这是宋词最爱的文章,早已是倒背如流,然而每次看到这深沉的能痛彻心扉的句子,依然是那么的喜欢。其实在史铁生弥留之际,宋词还曾经以普通读者的身份去探望过他,那是一个双腿瘫痪的男人,喜欢眯着眼睛呵呵的笑,脸上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却又完全看不到一丝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看透生死的人,宋词都是怀有敬意的,而对于看透生死又能执著于生的人,那就是羡慕。
明照则是大声朗读着一首词,“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声音激越,抑扬顿挫,隐隐有金铁之声,想不到女孩儿竟然是朗读的高手,也许是特别喜欢这首词也说不定。这首词的词牌是“六州歌头”,宋词是清楚的,自古凡是用此词牌的,基本都是豪气冲天之辈。明照能将这个词牌读的如此入情入境,如果生在古代,也应是钟离春那样的巾帼女英,只是明照的相貌超过无盐娘娘太多了。
读了《六州歌头》《八声甘州》《水龙吟》等一干豪放词之后,明照的声音却突然低了下来,却是欧阳修的一首《南歌子》“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这首词应该算是一首艳词,只不过描写的不是青楼红颜,而是沉溺于闺房之乐的新婚少妇,上合天道下合人伦,所以虽艳却不俗。宋词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笑,瞧明照微红的双颊,看来这姑娘诗词的功底不低,应该也是懂了这首词的意思。后瞥了一眼,却瞧见南歌站在了明照的后面。
南歌看来也是很欣赏这首词,一脸赞许的看着低头清思的少女,看来这首词的杀伤力不亚于张爱玲的长篇,没结婚的文艺女青年还是很难抵挡。女老师环视了教室一圈,又从后门退了出去。
吃过早饭,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一袭白衣的南歌站在了讲台上,简要的介绍让这帮刚踏上高考征程的少年少女们很是兴奋,南大的名气还是不小,一中虽然不错但毕竟不是省里的超级中学,班里前五的学生才有把握能进入这所学校。一个同学举手问道:“老师,请问您以南大中文系的身份来我校执教,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或者说,您为何选择这样一份工作呢?”
南歌满意的点点头:“这个问题很好,各位同学都是为考大学而来,那么其实可以换成我问大家考大学是为了什么?考985是否是为了拿到五百强的offer?读勘探专业是否是为了回油田接班?这个问题本来不适合在一中的课堂上问,因为有人觉得士兵上了战场就该服从命令,进了一中就该以考大学为唯一目标。但是我想,士兵们死在战场的那一瞬间,也会问自己这样死值不值得,大家终会有一天问自己这个问题,也许是在大学,也许是在高考前,也许就是在明天。当然这个问题有多种答案,我只说下自己的理解,我选择来一中做老师,一是因为这是自己的个人兴趣,我觉得自己天生适合当老师而且也喜欢教书育人,做这份工作既愉快也有意义;第二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我也是一中的毕业生,是年长你们七年的师姐,我读了三年考上了南大,有实力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路;第三是因为离家近啊,老师是个恋家的人,喜欢和爸爸妈妈住在同一个城市里,饿的时候就能回老家蹭爸爸的饭,委屈的时候就可以找妈妈哭诉一番。可以说,我是为了今天能站在一中的讲台上做一名语文老师而走过三年的辛苦的。”
同学们哗啦啦鼓起掌来,这算是比较坦荡的正能量,即使有异见也表示敬佩。南歌的讲课能力也是相当不错的,第一节课《荷塘月色》,这篇曾被称为民国第一散文的文章其实很多同学以前都曾读过,但是南歌的思维更有灵性,同学们对于这位初上讲台的年轻女老师还是很认可的。
课间是有些儿乱的,同学们三三两两的笑着讨论着事情。下节课是数学,大家也从报纸电视网络及众口相传中听说了今年的高考数学是十年来最难的一届,全省平均分不到60,许多平时成绩还算不错的前辈这次数学都发挥的不好,大家都衷心希望这次能遇上一位好老师。班长苏青的消息比较灵通,他清了清嗓子对身边的同学说:“昨天听秦班说咱们的这位数学老师很年轻,只带过一届学生,就是今年高考的五班和六班。”
“哇,传说中的理科双冠啊,那两个班的数学平均分都过了110。”
“是啊,好像五班就是秦班上一届带的班吧,出了市理科状元的那个,数学理综双满。”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上课铃却响了,大家慌忙都在座位上坐好,紧紧的盯着教室门。
门开了,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教室门口,中等身高,藏青西装,无框眼镜,面无表情,头发打着发蜡理得一丝不苟,黑色的皮鞋擦得铮亮。男子反手关上了门,信步上了台阶,放下腋下夹着的书,捻起一只封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集合”。
男子转过身来,淡淡的环视一圈,说道:“现在开始上课,请同学们翻到第一页,集合论是现代数学的基础,也是数学体系中最伟大的成果之一……”
数学第一课就这样开始了,男子的声音静静在在课堂中流淌,粉笔在黑板上勾画着图形和符号,一块黑板涂写完毕,男子随手一推,便在另一块黑板上继续讲解,偶尔点名让同学起来回答问题,对同学的举手提问则置之不理,只说是下课后来数学组办公室。四十五分钟就这样悄悄的过去了,写完最后一块黑板,将粉笔放回盒子中,下课铃声叮铃铃的响起来。男子拿着教案往腋下一夹,转身离开了教室。
整整一节课,他都没做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