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公则如烛,无所不照
楚慕青手里拿着那本《百草经》坐到先生旁边说道:“先生,这两月你已经是第十次问起小花了。”
“十次很多吗?”先生看着青青接过她手中的《百草经》。
“额…”青青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低下头,嘟着嘴,尽量表现得委屈一些,这样也许先生不会罚她。
“去树下抚琴一个时辰。”
“啊?”
“嗯?”
“哦。”
慕青嘟着小嘴,非常不情愿的走到古树下,任性的说道:“关心就是关心嘛,先生也真是的,十次还不算多吗?”
先生看着古树下的青青,又转过头看着萧玉殇说道:“十次真的很多吗?”
萧玉殇微微一笑说道:“对于您来说,已经很多了。”
“我只是不希望有学生死在书院里,所以问一问。”
“我知道,先生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讨厌他对吗?”
“我不喜欢他说话的腔调,但是他毕竟对梅家有恩,讨厌谈不上。”
“如果先生听了小花的故事,或许会对他有些改观。”
“没兴趣。”
冬季,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与傲霜斗雪,不怕天寒地冻,不畏冰袭雪侵,当别的花枯萎零落,花残叶败时,梅花却昂首怒放,独树一帜,傲然挺立在这冰天雪地中。
萧玉殇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仰望的女子,先生一直都是他和青青心中最崇拜的偶像。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冬天,那个时候先生脸上还有灿烂的笑容。
“先生,太子如果来了,您是见还是不见?”
他解下身上的白毛领披风,一头乌发垂到腰间,你真的无法相信一个男子居然生得这么美,美得让女子都嫉妒。
“不见,到时候你帮我想办法推脱。”
先生拿起桌上的折扇,轻轻一挥,萧玉殇脱下的那件披风就悬空而起,飞出阁楼,披到了青青的身上。先生几乎是看着青青和玉殇长大的,所以她了解自己的学生。
“很难,他毕竟是太子。如果他要进来谁也拦不住。”
“我不喜欢他,他身上有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我也不喜欢这种味道,他身上的野心味和权利味太重。”
“而且他跟元宝楼走得很近。”
提到元宝楼的时候,她的瞳仁可怕地抽缩着。
“如果先生想保住北鹿书院,太子是唯一的办法。”
当萧玉殇说出这句话的,自己甚至有些厌恶之感,但是他不得不提醒先生。
梅先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最主要的是她现在也想不出万全之策。
“我不会求他,但是他也不能拿书院威胁我。”
“先生放心,您还有我们,还有北鹿书院五十多位学生。”
……
太子对梅先生有爱慕之心,这几乎都不算是什么秘密,九州之上众所周知,十二年前先生就拒绝了他,更别说十二年后的今天了,但是太子是何人?
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会不惜一切手段得到的人。
花爷进去金鼎已经两个月了,那意味着他已经在里面修炼了足足一年,现在离书武大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花爷还没有出鼎的打算。
莫非花爷真练功走火入魔已经挂在金鼎内了吗?
当然没有,应该说他现在玩得正嗨。
从一层到七层的雕像都被他玩坏了,金鼎每次激活可以进入一百人,那就意味着每一道虚空门后会开启一百间密室。
所以每次穿过虚空门再进入就会刷新雕像重新跟你过招,足足花了一千万,花爷不把本赚够,打死他他都不会出去的。
这次进入金鼎花爷肯定是赚够本了的,因为花爷捡到个宝贝,这宝贝对于别人可能作用不大,但是对花爷用处大得很,这玩意花爷以前没见过,还是在九凤淬寒那半本剑谱上才知道这货长什么样,这东西的名字叫——极地寒冰。
天尊火龙决花爷用了一年的时间只学会了三招,后面两招实在有些变态,有些地方根本看都看不懂,花爷直接放弃了,本来打算出鼎的,结果得到了极地寒冰,这东西吸引力实在太大。
白凤配上九凤淬寒剑的后面几招,简直吊炸天了。就这样花爷在金鼎内又不知道不觉的渡过了四个月。
金鼎内的四个月就相当于外面的二十天,而现在距离书武大会的时间只剩下十天了。
书院的谣言四起,说太子此次到定州肯定带着圣上的旨意,到时候北鹿书院肯定会被取缔。
传的人多了,这事自然就真了,对于先生来说北鹿书院是她父亲曾经奋斗的地方,那时候的北鹿书院还能够和其他四大书院一起抗衡。
现在沦落到这样,梅先生心中自然难过。
上午天教传唤梅先生,外人猜测多半是因为书院停办的事。
“老师。”
梅先生对着眼前这个老头行师生之礼。她当年是天骄书院的学生,受过天教的教诲,所以行师生之礼,恭敬的称呼他为老师。
天教眯着眼睛,偻着背,右手扣在背后,手中拿着一根教鞭。
可能是因为真的老了,左手有些吃力的拿起一勺水浇灌到盆栽上。
头发胡子全都白了,脸上的皱纹多得有些可怕。
“起来吧。”
行礼完毕,先生安静的站在一旁。
天教看着那些盆栽得意的抚了一下他的白须。仿佛这些盆栽都是这几百年来他教出的得意学生。
坐下后,把手中的教鞭横于身前。这根教鞭来历不小,天教跟太宗是一个年代的人,八百多年来,这根教鞭下出了多少风云人物,可能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当今九州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
“记得那年,我在北鹿书院用手中的教鞭打了你父亲三鞭。”
梅先生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天教手中的那根教鞭。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他吗?”
“能得到老师的教诲是父亲的荣幸。”
天教眯着眼睛看着梅先生,说道:“你父亲给我的映像很深刻,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感染力,这也是我为什么把北鹿书院交给他的原因之一。”
“家父在时也时常提起您,说您是圣人。”
“一个教书先生而已,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圣人。你父亲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总喜欢高谈阔论。我当年打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公则如烛,九州上下,无所不照。”
“父亲一生固执,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绝对的公平和正义。”
“唉~那时候天府朝局正陷混乱之中,你爹可能也受到了一些人的影响。”
天教惋惜的叹了一口气,那双眯着的眼睛后面,仿佛有道不尽的人间沧桑。
“我第一鞭打在他头上,是想告诉他,说话之前先要想;第二鞭打在他手上,是想告诉他,言不如行;第三鞭打在他的心上。是想告诉他,人心公,才能如烛。”
“可是人心从来都不公。”
梅先生孤寂的眸子下透露着倔强,人心本就不公,至少在她看来就是如此。
天教看着她,有些心疼的摇摇头。
“但是你要知道九州始终都是慕容家的。”
“圣上真的要取缔北鹿书院吗?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吗?”
“你应该很清楚,现在的北鹿书院基本是名存实亡了。”
“如果我能达到要求呢?”
“不是老夫看不起北鹿书院的学生,你认为那可能吗?”
“如果北鹿书院能拿到书武大会第一呢?”
梅先生忽然觉得说这些话有些幼稚,就算萧玉殇也不可能为北鹿书院夺得第一。
“如果北鹿书院能够拿到书武大会第一,也许我能替你求情。”
“多谢老师。”
“去吧,凡事不要太执着。”
“学生告退。”
天教看着梅先生纤细的背影,眼光似有惋惜,又像是怜爱,摇摇头说道:“只要你在书院一天,老夫保证没人敢动梅家分毫。”
这些年元宝楼一直在想尽办法对付梅家,梅先生一个人独木难支,她能活到现在第一是因为狄四爷;第二就是因为天教一直在有心袒护她。
这两人都是九州最不能惹的人之二。
但是不杀她并不代表元宝楼不打压梅家,包括北鹿书院在内,元宝楼的势力一直都在从中有意阻挠梅家的发展。
包括之前谣言说北鹿书院要被取缔等等都是元宝楼从中作梗。
韩天佑的独子死在狄四爷手中,韩天佑对付不了狄四爷,但是并不代表他会放过梅先生。
比如今年的书武大会,他们就安排了人一定要梅先生身败名裂,甚至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
黄昏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
北鹿书院这所这有着万年历史的书院,或许这是它最后过的最后一个有学生的冬天。
天骄城一片雪白,走在城中,你能明显感觉到有一种藏头露尾般的裸露感。
大片大片的雪花,像千万只白蝴蝶漫天飞舞着,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缓缓地飘落先生衣服上,慢慢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