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两个人的吃食,二人合点了几道合衬心意的菜品后,照着旁边的石头凳子几步踱过去,矮身一弯,双双对坐了下。
白芷望着老板妙手回春的烘烤着大红蟹,吞了吞口水,干干道:“若说吃蟹,其实最好的时节还不是这四月开春,不过我瞧着那背上驮着一个硬邦邦大壳的家.伙,就像是在看京剧里武将背上插的小旗儿,显得那么威风,不禁让人想吃上一口两口。”
帝夋呵呵一笑,若有所思道:“那等吃螃蟹季节到来时,我再带你来一次,看看是否不同了些。”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来映九枝前,依楼似月悬。
印着万丈风光,白芷浅浅一笑:“既然你有这心,我定不会拒绝,不过下次你去昆仑时,我也要领你一领去看下我山中纯朴的民风,这大抵和天庭是不同的。”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活了这把岁数,面子功夫自然是做得很到位。
如今既然来人家的地盘别人怎么待她白芷,她也自然会投桃报李如数奉还,更别论,这口头上的你来我往,本就是家常唠嗑,算不得真。
帝夋却俨然信以为真了,别有深意的点了点头:“等再过些时日,我手下的事情的安排妥当后,是该去九曜星宫坐坐。”
她顿了一下,道:“活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半日就可游个完整。”
帝夋眼底一派意味深长,似笑非笑道:“首次登门照访,总是不能失了礼节,而且,我也是为了以后寻个方便。”
白芷没听出这方便是什么意思。
她误以为帝夋素日里严谨惯了,做起事来自然而然想得周到些,因而也就没再往深处想。
汉疑星落,有千金笑。
晚风霞香,春月花开时。
老板的妙手三两下做好了菜色,可谓是红袖添香,吆喝一声十足凡间市井小老板之气的拖着盘子端上来,呼了句“客官慢用”后,白芷亲厚的赠予一笑。
待逡巡,她正要不顾礼节的拿起只大个子螃蟹开拨,帝夋先声夺人:“你先尝尝混沌如何,至于这蟹……”
言及此,一双白净的玉手夺过她手上的大个,道:“我来剥。”
白芷愣了一愣望着他上的动作,又望了望刚被推过来的翠玉陶瓷碗,不自觉缓缓挽动着汤匙,略略送了一勺入口中嘴下僵硬的咀嚼几番后,猛的回过魂来。
她是不是太胆肥了。
头皮麻了一麻间,心下大骇不已。
眼前之人若是换作朝雾或者他那傻徒弟,别说剥螃蟹,就是剥龙虾这等事,她都会喜滋滋的坐等吃现成。
可是如今让帝夋给她剥,怎么都觉得是暴殄天物。
帝夋的手和常人的手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双纤长的素手可是操纵着天下命脉,掌握着万千神仙的生死。
将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当他有朝一日做起平凡的琐事,尤其是这与他气质不符的事时,总让人蓦然心惊肉跳一番,觉得这举动是不对的。
白芷不仅又咽了咽口水,呐呐道:“其实,你不用这样,总归剥螃蟹也不是什么累活儿,这事我也很在行。”
帝夋手下一顿。
白芷傻傻看着他这一顿,心下咯噔一声。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人家老大给你剥是看得起你,你若冒冒失失拒绝,会不会显得不近人情?
怎料帝夋缓缓开口:“你向来不喜这些油渍沾染在身上,我这样也省去了你的一堆麻烦。”
他这话委实说到白芷心坎里去了。
自己虽然性子男子气概了些,活得雷厉风行了些,但性别惯性使然,爱干净这一点,终还是有的。
这算是她人生中一大亮点,也是一大瑕疵。
诚然爱干净不是错,可连精神底子里也有洁癖,就不单单是爱干净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其实大可不必对我这般好。”
帝夋神色淡淡,悠悠道:“我倒是希望凡事都能为你亲力亲为。”
白芷面上一红。
今儿出门又没看黄历。
她搅了搅手下的汤匙,胡乱又送了一口,静静缓解着心下的奇怪感慨。
帝夋的螃蟹剥得极好,不仅面相讨人欢喜,骨肉相连的纹理间更是完整无缺,喜得白芷开天辟地以来首次吃到腹胀的感觉。
亥时三刻,灯会开始了正头戏。
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好不其乐融融一派。
白芷扯着帝夋的衣袖使劲儿往灯谜方向拐,惹得他哭笑不得下,问着:“多大的人了,怎得也像个小孩子似的,对这些玩意儿兴致盎然。”
白芷回眸一笑,颇有些反驳:“这你就不懂了,因猜灯谜语能启迪智慧又饶有兴趣,可谓是人生一大幸事。”
帝夋一顿,神色忽明忽暗道:“我竟不知你还有此等喜好。”
白芷正在兴头上,自然没看清他眼底的恍然失神,唯还是那副言笑晏晏:“你不晓得的事可多得去了,哪里又是什么都能了解到的。”
及此,他又是一愣。
鼓瑟吹笙,一夜鱼龙舞。
因着那日发生的事总归说来是不易的,白芷能够在一夜之间对邢渊的神伤锐减三四分,委实是这场灯会的功德造化。
所以从中想来,万般因果,情绪是可以收放自如。
既然改变不了,为何不豁达待之。
逛了一宿的夜市,白芷在回朝御殿路上还有些意兴阑珊,叹息着:“突然发现这天庭也挺好的。”
帝夋挑了挑眉:“那你是打算长住下来了?”
白芷脱口而出:“这有何不可?赶明在天庭修一座府邸,你这神君该不会从中作梗吧?”
他一双眸子穆然变得亮腾亮腾,笑道:“阿芷,三十三重天的神仙府邸都是有规律安排的,不过你既然想来天庭住,我那朝御殿的浮沉宫倒是可以腾给你。”
白芷焉焉一笑,抖了抖肩说:“你家规矩太多,我觉得麻烦。”
帝夋继而神色变了变,又道:“神央殿一直空着,你若愿意,也可去那里一住。”
话音刚落,白芷切切拉着他,眨了眨眼:“这话可是你说的?”
突如其来的一举使得帝夋顿了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