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冬天清晨的太阳很圆又很远,隔着窗户看上去暖洋洋的但凝结的冰晶还是告诉我外面很冷,穿上警用大衣看着大院里忙忙碌碌的刑警,感觉身边一切都是恍如隔世,谁会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新民警白天是刑警晚上是鬼判,而自己就像晨间的树木,想抽出新芽却无奈挣扎在寒冬的气息里。溜溜叼着烟从门口走进来,把一叠文件朝办公桌上一扔,笑着说:“第二天上班就有机会出差了啊,你的苦日子开始喽,以后吃不消了可别叫苦啊小伙儿。”
“哪儿能啊,向老民警学习呗,吃得苦中苦嘛。”
“诶,吃得苦中苦就可以了,别指望变成人上人,更累。”溜溜调侃道:“就是昨天我给你看的那个凶杀案,今天先去卷宗里的几个点跑跑,明天就出发去邻省,记住遇事多看、多想、别冲动,咱们这里的案子都挺玄乎,上级也没下硬指标,安全第一。”
说罢溜溜就坐在椅子上猛抽起了香烟,对于这个新同事我不是很了解,不过能一个人管一摊事儿应该属于资深侦查员的行列了,别看他嘴上把案子说得轻飘飘,可实际上自己还是挺在乎的,因为昨天我也没见他这么猛抽过烟。侦查办案我还是门外汉,所以除了把案情看熟别的都是服从命令,心里知道这案子的具体情况我比溜溜熟悉,毕竟被害人还在我的掌控之下呢,如果让他知道其实是汪老汉在被迷惑的情况下把睡着的一家人都杀了,还不知道会惊讶成什么呢,还是不要吓坏溜溜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边想边整理自己的工作包,除了工作证、文件、介绍信什么的我还特地把引魂牌、金册和鬼牙玉都放了进去,案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也相当谨慎,万一有事还可以救急的。
警车开出去老远,我一直在凝望车外的景致,冬天总有些许凄凉,路边的行道树叶子已近掉光,偶尔几片飘飘洒洒的也随着车轮滚过扬到半空中,“先去看守所吗?”我问溜溜。
“先去看守所看看那个脱逃的监室,然后去那个游戏厅老板家里一趟,最后去汪家那座老房子看看。”溜溜开着车头也不回的和我说道。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看出些什么?”
“这个案子你是第一次接触,我也是刚刚接手,当中疑点很多,年深日久了八成不会有什么收获,就当了解一下案情吧,毕竟明天要出差,回来总要有点收获权当交代吧。”
“溜溜哥,感觉你经常处理这种悬乎的案子,有没有什么心得说出来我也学学,什么都不懂我觉得没着落”
“这种陈年旧案,本来就没着落了才让我们去查呗。等你接触这些案子多了你就知道了,这世上除了人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你说鬼?”
“7年前我也开始第一次接触类似的案子,当时也是跟着我的师傅,那时候特别好奇无论什么都要刨根问底,总觉得自己年纪轻阳气壮,遇到什么都不怕,三年前在追查一个人贩子的时候终究还是出事了,人贩子没抓到,婴儿一个都没救回来,师傅也被那东西活活吞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这话的时候溜溜捏着方向盘的手突然握得非常用力,“所以说,世界上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这不是什么好混的工作,我也不明白上头怎么会派个小年轻来我这里。”
“那人没了上头也没个说法?”我惊讶的问道。
“人死如灯灭,什么说法都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接着,溜溜这一路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我开始能体谅他前面的紧张了,每个人都会对心里阴影有所忌惮的。
车子开了1个小时到了市看守所,黑洞洞的大铁门和高墙电网显得非常压抑,我跟在溜溜身后走进去找到了所领导,领导很热情特地找人陪着去了那个监室,物是人非十几年前的那些民警早就走光了,那时候也还没有在监室里面安装监控,我站在监室正中四下打量,约摸5个平方的监室里面四壁空空,据说是后来就再也没启用过,除了铁门能和外界连通的只有上方的一个气孔,但是也有铁栏杆并且完好无损没有破坏过的迹象,四下里灰蒙蒙有着一股类似霉味儿的气息,我好像在哪里闻过但说不上来。溜溜和带我们进来的民警寒暄了几句就说让我们自己在这里看一会儿,一走他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每个发生过命案或者有脏东西的地方都会有一种腐坏的气息,几十年来都不会变化,就像人们说的阴气迟迟不散一样。”他找了张报纸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根香点了起来,当香燃起烟气开始四溢的时候他站起来在监室每个角落用手把烟气慢慢打散,人氤氲在这股香气里慢慢觉得心旷神怡。
“这是师傅走前给我的檀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他说有法力能消散阴气和鬼气,这些年下来剩下的也不多了,而这也是我这么多年唯一能做得事情,就像给亡人做法事的道士,有时候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个警察了。”溜溜在烟雾里说话,突然感觉老了很多似得,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一个人在活在这种鬼气森森的世界里是怎样熬过来的。
“什么都会有解决办法的,邪不胜正,哪怕是鬼也不能打败一身正气的人。”我想安慰他,但又实在觉得苍白,可现在的我也只能如此安慰一个心灵沧桑的刑警了。
“希望吧。”于是他掐灭了尚在燃烧的香,小心翼翼的把残余的一段用纸包起放进了一个木质的盒子里再放回手提包里。紧接着我们又赶去了以前那个游戏厅老板的家,见到老板我很惊讶快60的年纪一根白发也没有而且声音很洪亮,听说是刑警在询问十几年前的那宗案子,他很开心显然这个家里很少有客人。
老板说的内容和卷宗里的差不多,甚至比卷宗里的还少,因为时间带走了很多细小的环节。溜溜显然对此并不抱什么期望,简单的问了几句了解到了嫌疑人汪胜宏只是在案发前后来过游戏厅,知道了他在游戏厅里打“名将”,沟通的话除了收钱时嫌弃钱上有血说了他几句,别的就没有了,汪胜宏在前后几天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哪怕一个字。收起笔记本溜溜准备走了,我突然问那老板:“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时汪胜宏的眼睛有什么变化?”
那胖老板被我一问,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就说:“没什么怪异的,就是眼白特别黄。”
“表情举动什么的呢?”我接着问
“都是白天来,一句话不说,别人一靠近就对着别人笑,那种笑特别瘆人,所以没人会和他一起打。”老板在我的提醒下似乎想起了一些细节,而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汪老汉和我说的话,虽然还有些对不上,但我还是很满意就谢了谢他,不想扭头就迎上了溜溜哥疑惑的眼神,我不置可否就出了胖老板的家,上了车直奔汪家的老宅方向去了。
溜溜哥平时话不少,但工作的时候好像陷进了回忆里一样有点沉默寡言,可当我们从那老板家里出来之后,他好像对我有种异样的感觉,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开腔了。“你很不一样,不像我刚开始干这活儿的时候横冲直撞信心满满,也不像我师傅盲目执着。”
“我想我来和你搭档总有命数在里面吧。”我想用这一句可以包容很多深刻含义的话来结束他的追问。
“我说你不一样,最关键的是我第一次遇到你,就在你身上闻到了那股灰败的味道,而且越来越重。”溜溜边抽烟边开车,假装很不在乎我刚才说的话。
我没有继续回答他,因为我最近的经历一般人还接受不了,我想不是时候,为了自己也为了保护别人。
没多久车子就缓缓进了一个村庄,一路颠簸到了村子东头的一座石桥边,接上了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胡子拉碴一嘴黄牙的人我总是不甚欢喜,但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外表的埋汰。
“刘警官,这地方不好找,这家人也都死绝了,更不好找了,你就会给我出难题哟。”说着接过了溜溜扔过去的一支烟点起来深吸一口,在吐了两口呛人的烟气之后接着说:“钥匙我可给你了,这家人家的屋子出事儿以后就没人住过,都说不吉利,钥匙还是我去村委会想办法弄出来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们直接去要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我去给你弄来啊。”
看似是在质问溜溜,可实际上这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看得出来他挺自豪能弄到钥匙。
“案子挺复杂,当年影响也不小,现在重新查被人知道了肯定会引起关注,我手里的活儿都见不得光,你是明知故问么。”溜溜毫不给他面子。
“我就这么一说,你有什么脏活累活找我就行,只要不危险我都帮你,反正钱到位万事好说。这位是谁啊,也不介绍一下。”
“我姓张,昨天刚调到单位和溜溜哥一组的。”不等溜溜介绍我抢在了前头自我介绍。
“哈哈,张警官啊,你好你好,我叫黄历,刘哥的老朋友了,他的很多案子可都有我的功劳啊,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来,咱们先加个微信。”这个黄历一点也不怕生,上来就问我加微信。
我见溜溜也不言语,应该是不反对所以就加了微信,黄历很爱说话在车里一个劲儿的说也不管有没有人搭理他,见溜溜不和他言语就转而和我说话:“刘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工作的时候假正经不爱说话,多无聊啊你说是不。哦对了,你才到刘哥这里可得多学着点儿啊,他办的案子可都玄乎着呢,不是一般人能插手的,要不是有我帮衬着刘哥一个人都怕不能撑得下来啊,你就说前几年老牛那事儿吧~~~~~~”
“你别废话多啊,不懂装懂就你最行,前面路怎么走,让你提前来踩点的,不是让你来叽叽歪歪的,人家正经的大学毕业生,你个半文盲在这里瞎说啥玩意儿,好好带路。”溜溜拦住了黄历的话头,我也知趣不再和他说话。
“知道啦,你看前面过了小桥左转然后分岔路左边过去第一栋房子就是了,老规矩到地方结账,现在是12点还有2个小时留给你们,完事儿把钥匙扔老地方就行了,新的我已经磨好了到时候给你送单位去,我查过了这房子出事以后就没人住了,虽然没怎么听说闹脏东西但四邻都已经搬走了,可能是觉得不吉利,哎就这里了。”说罢他就指着右手边的一栋二层楼的房子。
我看向窗外,正午阳光下一栋二层旧式的农宅孤独的矗立在那里,爬山虎的枯藤几乎挂满了整栋房子厚厚好几层,所以看不出原貌,但可以肯定的是放在十几年前这算得上是一户大宅子了,看向院子里面水井旁散落了几个水桶,横七竖八的农具和茅草占满了整个院落,虽然是正午但一股萧条的气息还是弥漫在四周。黄历说着把一串脏乎乎的钥匙塞在了我的手里,呼着烟说:“我的活儿就到这儿了,你们自己进去吧。”然后把手往溜溜面前一摊,溜溜掏出了500块钱给了黄历说道:“不要多嘴这也是老规矩,有事我会电话联系你,还有我让你查的事你继续查,一旦有消息立即告诉我。”
“好嘞,你也真够执着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也知道这种东西不会站那儿等你的。”
“所以我让你继续查,走吧。”
“行,行,那我走了,小张改天见了啊,有事你就联系我啊,犄角旮旯的活我都可以帮得上,还有~~~~~~”黄历突然附耳上来悄悄说:“跟着刘哥你多当心点,万事别逞能啊。”然后冲我咧了咧一口大黄牙,甩着手里的500块钱就往回走了。
我摇摇头,真是哪里都有这样的角色啊,我突然想起了钱来,这一人一鬼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自己都不觉想笑。
“快走吧,这种凶宅这个点来已经有点晚了,下午2点前我们要走,阴气森森的对身体不好。黄历也是不靠谱,让他上午就准备好硬是拖到了中午,这个点阳气开始下降了。”
“刘哥你还真挺迷信的啊,大白天的这么紧张”我打趣的说
“等你有机会见了就知道了,脏东西不都是只在白天出来的。”溜溜这时候特别严肃。
进了院子我赶紧去开门,锁已经生锈,我试了几次所幸勉强还是打开了,因为爬山虎爬满了整栋楼的缘故门一开里面非常阴暗,年久失修里面的等已经都不亮了,我尝试了几个开关就放弃了,凭借着门外的阳光看得出出事以后这家的亲戚已经把这里归整过了,灵堂虽然撤了但痕迹还在,估计当时也是觉得不吉利就草草了事了。溜溜从包里拿出了警用手电打开就准备往里屋走,我真没想到白天还用上手电也就没带,经验差距还是很大的,不过我已经把鬼牙玉拿在了手里,这是我现在最有力的武器。
整栋房子里都结满了蜘蛛网,家具陈旧得仿佛快要成灰,溜溜小心翼翼的搜索了每个房间,摇了摇头说:“看来凶手那也没有回来过,这屋子里一点人迹都没有。”
“如果凶手本来就不是人呢!”我突然问了一句。
“那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束了。”溜溜回答的很决然。
“就算是冤魂,总要有个交代吧。”我压低声音默默看向主卧的一扇窗,这应该是汪老汉说的那扇窗,用力推开阳光照射进来,一下子晃得眼睛都睁不开。
“你干嘛呢,被人看到窗户动过别人会害怕的。”
“没什么,就想看看窗户对面是哪里。”我看到了汪老汉说的小树林,不大但树木很茂密:“整个杀人的开始就是在这个房间了”
“为什么这么说”溜溜奇怪的问我。
“溜溜哥,我也不是啥都不懂的,我有我的办法,兴许能破了这个陈年旧案。”
听了我的话我看到阳光照射下溜溜的眼神闪过一道睛芒,但瞬间又消失了:“希望吧”他仍旧淡淡地说道。
走出屋子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因为里面的家具摆设都已经上锁,所以基本上也没什么值得细查的。走到院子里我们开始在外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走到鸡舍旁的工具房时,手里的鬼牙玉突然闪起了绿光,我心里一紧马上纂紧了玉牌,右手放在了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开门,因为害怕更因为还有溜溜在,万一要找的东西真的在里面出了人命就完了,手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全是汗,鬼牙玉的光芒越来越亮:“应该就在这里面,现在是白天或许我能赢,不行还有玉牌在可以救命,哦不,鬼牙玉白天不能用,差点忘记了”我心里在不停的斗争,虽然见过了很多鬼怪,但要我和鬼真刀真枪的干实在还没有这个魄力,手还搭在门把上,这个小屋是没有锁的,溜溜在院子另一头摸索着什么东西没看到我这里,玉牌的闪光仍旧没有停止,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心脏跳动的速度从没有如此猛烈,几乎快要崩溃的感觉。
“你那里没什么吧?”突然间溜溜在另一头问我。
“没事,里面就是些锈掉的工具,什么也没有。”
“没有就走吧,不浪费时间了”
“哦,好的。”我迅速回答他得同时把已经打开一条缝的门又重新合上了,“现在不是时候,我没有做好准备,溜溜也会有危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我抽身离开了那个屋子,冷汗已经湿了自己的后背,可刚走出几步一个回头,我看到了被我关上的门缓缓的又打开了一条缝,几乎汗毛都炸起来的我飞一样跑向了警车。
溜溜已经坐进了警车,看到我神色慌张的跑进车里,疑惑的看看我又看看院子里问道:“没事儿吧,看到什么了?”
“啥也没看到,就是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里面我害怕,就跑出来了。”
“哈哈,刚才看你还一副胆大包天的样子,我才走出院子你就吓成这样,下次别这样信誓旦旦的啊,瞧你那副窝囊样。”说着就笑了起来,这还是今天他第一次笑。
接着警车发动,朝村子外面的方向缓缓驶去,我通过侧后镜看这汪家老宅,才开出三四百米的样子感觉这宅子又罩进了雾气当中,仍旧是沉重静默的感觉。
“这就是凶宅,你什么感想”溜溜问我
“名副其实,不过我突然有信心查出这个案子。”
“先回去吧,明天就出发去邻省,试着找找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