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门八百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八百年沧海桑田，别说谢家，就是这天下又和长生门又什么瓜葛？你这话心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忽远忽近的声音终于不再响起，许久之后那声音突然一叹。
“你可知道长生两字的意味吗？“
“长生门里不过就是一群妄图长生不老的疯子而已，长生两字有什么意味?”最甜蜜的是女人的嘴，最恶毒的大概也是女人的嘴，天下之道阴阳相生，总不至于让一方都得了好处去，就算得了好处，也非得随一块缺点给你，恶心你一下不可。
声音却不计较反而开始解释：“诗仙有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前人只道长生是逍遥，但我却知道，长生绝不是逍遥。”
“因为长生是妄想！”
“不，长生是奈何。”
忽远忽近的声音渐渐消失，这回无论王瑶如何呼唤，李临都不再回答，或许他已经离开，或许他躲在某个角落像玩弄猎物一样注视谢家当代祖母。
李临自然不会是这样的人。
南域自古偏安一隅，免受多次战火的摧残，千年万年前的亭台楼阁依然矗立在这片土地之上，就连乳臭未干的小孩都是一口古语，参杂本地的土话，让人半懂不懂。
“小孩，在干嘛？”李临站定一户人家门前，歪歪曲曲的桃木林，成群结队的鸡群摇晃着脑袋找寻食物，小孩怔怔看着领头的那只母鸡，手上的木棍蠢蠢欲动，人性是自由的，不知谁在他的脑袋上悬了一把剑，让他不敢对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我想打那只母鸡，爹不让。”小孩吸了吸鼻涕，注视着李临：“你又来啦，爹在屋子里，你进屋就能看见他了。
李临点点头，踩着结了一层的鸡粪走入矮屋，李临刚刚推开门，身后就传来咯咯，咯咯，母鸡的惨叫声。
大人有重要的事就不会理会小孩临时的胡闹，看来小孩深知这一点。
“站着干嘛，进来坐吧。“
“看来你没有告诉他？”李临推开屋门，屋内比屋外要干净一些，怼地结结实实地黄土因为一次次的踩踏早就变成黑色，坑坑洼洼，男人坐在灶台前，不时添上一根木柴，正是小孩手上拿的那种。
“多少年了还在说这种事，现在人有一口饭吃就是最好的了，谁还想那些有的没的。“
“确实，有一口饭吃就已经难得，只有吃饭没有问题的人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男人拿火铲在灶台里捋了捋，终于扭头看向李临：“你迟到了。”
李临点点头：“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只要你不想被耽搁，应该没人能拦的住你，我想那应该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老天确实很伟大，小时候我看见女孩就害怕地逃跑，随着长大慢慢就开始希望和女孩说话，喜欢和女人在一起，看到女人地果体就会兴奋，这些全都无端地出现，若不是某个人告诉我‘男人长大了都会喜欢女人’，我也不至于在那个时候做一个标记，我当时确确实实不喜欢女人的。能够从无中生有，大概只有天道能够办到吧。”
男人哈哈一笑：“然而你宁愿花钱买陈胖子的春宫，也不想花钱碰女人，你在等什么。”
李临想了想：“也许正是因为我没有在等什么。“顿了顿，又道：”而你在等着嫂子回来煮饭，这种东西你一向不行，就算最简单的烧火炊饭也能把水烧干。“
“哎哟！你怎么不早说！“
李临说的时间其实刚刚好，男人从后锅搬过一瓢半开不开的热水，这才解救了一口崭新的铁锅，这种事情看来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你随我进来吧。“
男人在前，李临紧随其后，这不大的土坯屋子底下另有乾坤，两人不断向下，最后终于来到一片广阔昏暗的天地。
刺啦。
男人拍拍手，突然所有蜡烛亮了起来，一排排，一层层望不到边际，看不到止境，每一根蜡烛后面都是一个令牌，上面都有一个人的名字，这一片广阔的天地原来不是人的居所，而是鬼的居所。
李临对此见怪不怪，如果亲手缔造这一切的人会感到奇怪，那才是最奇怪的事情，李临轻车熟路来到一块灵牌面前，把一块漆黑如墨的牌子轻轻放下。
“贡品？是谁身上拿到的？“贡品是什么？其实就是命，只有生命才能够供奉被夺取的生命。
“中州钱胡子，钱永安，亏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这回他真的永世安宁，不再有人来打扰他了。“
“你说这些人悔悟过吗？”男人喟然一叹，有人说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能制造工具，有人说是因为人有仁德，或许他认为是因为人会悔悟。
”悔悟真的那么重要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道看来，人和猪狗牛羊又有什么区别？这天地和规则和人怎么想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李临如是道。
“我们是人，自然不能站在天道的角度看自己。“
”人也是天道之一，要了解人自己就只能通过天道。“
噗。
烛火逐一熄灭，如此多的蜡烛，狭小的空间没有足够的氧气供给它们的燃烧。
”该出去了。“
李临和男人离开地下室，还没走出地道就听见小孩的惨叫和哭泣声，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着小孩，手上拿着的正是小孩打母鸡的木棍，此时木棍反过来一下一下抽在小孩的屁股上。
”我叫你打鸡，我叫你打鸡！和你说了多少次就了就是不听！我叫你打鸡！“
”呜呜呜，那只鸡啄我你为什么不说！你就知道打我！“小孩也是倔强，这时候好言两句，说不定就能讨得一个好下场，毕竟父母的目的永远只是为了让你记住道理，而不是打人很爽。
”你还有脸说，一个大男人被鸡啄两下就能记仇大半年！你还有脸说！“接着又是女人的抽打。
小孩虽然哭着，还是撅着嘴，他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饶恕，有了这个词人世间才能少去大半的纷争，而当他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或许又会疑惑，因为这世间不是什么都可以饶恕，但至少这其中不包括被鸡啄两口。
”好了，好了，小孩懂什么，你打他有什么用，过几天把他送到镇里私塾去，让镇里的先生好好教导教导他。“
“李坤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天天惯着他？！“
妇人骂了丈夫一句，这才发现李临也在一边，在外人面前自然不好太随便，小孩因为李临的缘故暂时逃得一劫。
“你又过来干嘛？又要把李坤叫走？！“妇人对李临抱有很深的敌意。
李临陪笑道：“不会，怎么会呢，我只是来看兄弟一眼而已，既然你们生活幸福美满我就没生命好担心的了。”
“哼！你的话没有一个字可以相信。”妇人瞪了李临一眼，又道：“坐吧，要不要吃了饭在走？”说着走向灶台，这回他那不争气的男人终于很幸运得蒸熟一笼屉得米饭。
“李坤，你看着干嘛，给人家倒杯茶啊！”
李坤摇摇头：“她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就不打扰你们了。”李临和嫂子告了声抱歉，李大嫂口头上挽留了一下最后拗不过李临，终于还是放他离开。
“我想要你的刀，我想修炼，我不想读书。”
一直站在一边的小孩突然道，他想了很久很久，从他的父亲一句不经意的话开始他就想到现在，因为他知道这句话可能会决定他的一生。
李临摸了摸他的脑袋，正色道：“可是你要知道，不读书怎么修炼？”
不读书怎么修炼？修炼和读书有关系吗？小孩的人生中又遇到一个他解不开的问题。
不读书自然无法修炼，否则别人给你一本武功秘籍都看不懂，更不要说更深奥的修仙功法，道可道，非常道，纵使一些天才一出生就和道契合，他的生命就是道，道也给予他生命，他也仍然需要读书，仍然需要修炼。不出发的千里马连驴都追不上。
何况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天才，不过这一次李临要见的人确确实实是一个天才，而且是一个很努力的天才，凡人尚且有偷懒的时候，一个不偷懒的天才到底有多么可怕？
传说他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到达至强者的境界，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成为至强者就会有无数的金钱，权力，美色送到你的手中，但是很少人知道，很少有至强者是为了这些成为最强。
人本来就是欲望的生物，如果没有欲望人的生命对于生物来说就已经没有了意义，如果一个人追求的是天道，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高尚的人，如果一个人追求的是名利，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迂腐的人，接着自己同样追求名利。
可是无论追求天道还是名利不都是人的欲望？人追求自己的欲望同样不伤害别人为什么一者高尚另外一个卑微？
或许一开始这片天地赐予你的道德价值本来就是错误的，或许它的确有自己的道理，无论如何，这个问题有一个答案。
答案就是这个人。
一架黄金战车划破天空，好像一颗流星降落再遥远的南方，黄金战车前一个伟岸的男子衣风烈烈，一双炯炯有神的盯着坐在破舟里的李临。
“你可敢和我一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