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月明星稀,经过了一天的喧嚣之后,整个武安郡城都沉寂下来。
往日里宾客盈门笙歌悠扬的太守府,今夜却有些冷清。府邸之内,稀稀拉拉的几处灯火,给往来穿梭不已的巡逻队照亮了道路。沉稳的步伐,绵长的呼吸,无不说明着这些侍卫,都是身具一定修为的武者。偶尔,护卫们会路过某些阴暗的角落,朝某个地方点头示意,然后,那些地方,就会露出暗哨们发亮的眼睛。
整个太守府,都透露出一股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对于这种情况,这些下层护卫们虽然不解,却绝不陌生。武安郡因地处隋楚两国交界地带,每当两国交战,武安郡和大河对岸的清河郡,总是第一个被攻打,是以这些武安本地人出身的护卫,对这种戒备等级早已经习以为常。
府邸深处,一处密室之内的床榻上,盘坐着一个脸色苍白、体态消瘦的年轻人。此刻,这年轻人裸着上身,他双眉紧皱牙关紧咬,额头不断有豆大的汗珠凝结而成,然后顺着脸颊脖颈,流到他的上身,在上面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霜。
年轻人背后,赵文轩单掌伸出,抵在前者后心。一缕缕柔和的真气,不断从赵文轩掌心涌出,顺着前者背心大穴涌入,而随着这个过程的持续,年轻人脸色稍缓,似乎他的痛苦正在逐渐减轻。
良久之后,赵文轩轻轻撤去手掌,缓缓收功,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此刻,这位武道修为颇深的外罡高手,他的额头竟然微微冒汗,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被汗水侵润的白发,散乱的披在身后,显然,刚才的一番作为,并不轻松。
“父亲,情况怎么样了?”轻轻为父亲擦拭额头汗水,赵胭凝小声问道,美人的声音听起来柔美清澈,如同涓涓细流在山涧流淌。
看着女儿脸上担忧的表情,和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待,赵文轩缓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是打算将事实告诉她:“那易水所修习的功法太过诡异,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就这么小半天的时间,已经牢牢跟王立的经脉结合……恐怕,难以恢复!”
听到这个虽然早有猜测,却一直不敢去想的答案,赵胭凝浑身一颤,只觉浑身乏力。她脚步虚浮,默默走到床榻前,如玉手指伸出,在王立脸上轻轻划过。感受着指尖的冰冷,赵胭凝美目泛红,她轻轻闭上眼睛,眼角之处,似有一抹荧光闪过。
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神情,赵文轩无奈道:“对于这种伤势,为父只能暂时压制,至于将那股阴寒真气彻底驱除,为父实在是力有不逮,唉……如果王武还在,以他在烈风诀上的造诣,以及半步阴阳的强横修为,想必……”说道此处,赵文轩脸色惨然:“呵,挚友已逝,现在说这些干嘛,还是想办法,尽可能的保住王立的性命才是!”
“赤霞宗!是了!父亲,去赤霞宗,王立的那个二哥,不是赤霞宗的内门弟子吗?”似乎想到了什么,赵胭凝抹去眼角的晶莹液体,激动说道:“他们名门大派,必然有不少修为精深的前辈高手,只要那些人肯出手,一定能救回王立的!”
听到女儿的建议,赵文轩不为所动,叹息道:“来不及了!此去赤霞宗,就算我们日夜兼程一直赶路,也需要半月之久。”
不待赵胭凝反驳,他继续说道:“这次我们一连得罪了空蝉谷、阴阳斋两大势力,这些人睚眦必报,在城内,他们自然不敢公开露面,我们不必担心,可是等出了城,就难说了。此刻,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埋伏在城外,就等着我们出城求援呢!”
空蝉谷和阴阳斋,这两股势力,前者是楚国数得着的强门大宗,在边境地带影响力巨大;后者却是大隋的邪道教派,虽然在多年前就被灭门,但是它传承久远、底蕴深厚,保不准哪天就死灰复燃、再次坐大。
“胭凝,你现在可是想着去罗家,为王立报仇?”看着赵胭凝冲出去的背影,赵文轩脚下微动,几个跨步,拦在她身前。
“是!”见去路被阻,胭凝气急,不由跺脚恼怒道:“爹你快让开!”
赵文轩摇了摇头,问道:“胭凝你可知道,之前在王家,我们看似占尽优势,却为何放走易水一众?”
“难道,是为了各方平衡?”唐平埋头思虑片刻之后,抬首朝坐在主位的唐海答道,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发言。
此刻,唐家大堂灯火通明,从家主、长老到供奉,所有核心成员,尽皆聚集在此。
看了一眼周围表情各异的族人,尤其是其中一位紫衣少女,在她鼓励的目光下,唐平继续说道:“唐家、王家、罗家,并称武安三大世家。其中,罗家势力最强,依靠着主脉的支持,行事风格愈加骄狂蛮横、咄咄逼人;我唐家行事低调,传承久远,数百年经营下来,底蕴最为深厚;而王家人丁单薄,也没有丝毫底蕴,原本并不能算得上世家,但是有王武这个武安第一高手撑着,在之前的十几年里,三家一直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
唐海双目微眯,将后背贴在椅背上,右手放在座椅扶手上,食指和中指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显示着主人的心情很是惬意。此刻,听着唐平的回答,他的身体猛然前倾,双眼霍然睁开,盯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儿子,眼神中的赞许一闪而逝。随后,他再次靠在椅背上,眯起双眼,淡淡道:“继续,说完!他们为什么没有打起来。”
“原本这个势力平衡很脆弱,因为,王家底蕴太过薄弱,而王武个人的武力优势,在很多情况下并不能通吃一切。”感受着同辈人中羡慕嫉妒的目光,还有父亲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欣赏,唐平的脸色略微泛红,因为激动,他的声调略高:“但是依靠和太守赵文轩的个人交情,王家弥补了这个劣势,使得两家优势互补,共同进退。”唐平一边轻摇折扇,一边缓缓说道。
此刻,唐平手中的折扇早已换了柄新的,原本很是平凡的眼神,正透出一股睿智。他脚下不停,在大厅中缓缓踱步,配合着他的言语,此刻,唐平犹如一柄出鞘利剑,浑身上下散发着锐意锋芒的气息。
几位长老看在眼中,互相对视一眼,各自警惕。下一任家主的人选尚未确定,按照规矩,他们几人的孩子,都有机会夺取那个位置。这一任家主唐海,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儿唐婧虽然聪慧不凡,早早独立打理家业,将珍宝阁经营的红红火火,但是她终究是女子之身,难以托付。
而这唐平之前又普普通通,毫无特点,几位长老从来没把他当作竞争者,如今看来,之前都看走眼了!
大厅之内寂静无声,只有唐平的声音在回荡:“今天王家遭此大难,注定要沦落下去,而罗家被王武临死之前全力一击,也受到重创,只有我唐家毫发无损!如果,赵文轩一方,再跟罗家大打出手,结果就是……”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如果为父今日选择开战,那么我太守府和罗家,会进一步遭到削弱,到时候唐家坐大……平衡一旦被打破,我们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那时候,无论是你、我,还是王立,可能都会性命不保。”赵文轩的声音透出无奈,加上刚才他替王立压制伤势,损耗不小,是以精神有些萎靡。
听到这些,赵胭凝脸色稍缓,正要出声,就在此刻,一阵咳嗽声传来。
“王立!”